刚回到办公室换好白大褂,同办公室的小杨立马递给她一张报纸,头条便是那洋洋洒洒的几个大字
——蒋 介 石17日在庐山发表谈话,宣称‘准备应战!’
北平沦陷以后,天津失守,日军的铁蹄还在往南践踏……好几次她开车出门,街道上陆续有北边逃难过来的人,衣衫褴褛粉尘仆仆,神色惊惶、举止畏缩、路上凄哭哀叹不断,弥漫硝烟的眼睛里可以被人窥见战争的恶毒残忍,人心惶惶。
市面上的东西越来越贵。
一下子又出了很多家新生报刊,报道的最多无非是那些战况。
杭州现在大体还算平静。
可她不知道还能平静多久,连常迎崇心里——都没底。
宋定消失了。
常迎崇像是可惜,又是心痛和失望,每每提及就是一阵心寒。
“他失踪了,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人忽然不见?见了鬼了!他联系过你吗?”
常安纵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惊得拿咖啡杯的手狠狠一抖。知道他是走掉了,但没想到不是处理好一切,而是生生断裂开别人的记忆。
忽然不见,真如人间蒸发一样,好像从没有他这个人,这样糟糕突然,到底是为什么?
常安默默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后者也是直望进她的心底,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 “他会回来的,爸爸。”
常迎崇看她那样子,自己的女儿他知道。
瞬间明白过来,那小子一定和她说过什么,“所以他是有预谋的消失了!?”
职业的敏感性让他感到不妙,想到这个年轻人的从前种种,慢慢从中剥析出一丝丝古怪来,十分复杂的看着常安,很是为她心疼,踱步来回叹气。
“爸爸还是看走眼了!是爸爸疏忽了,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还不跟爸爸坦白?快说啊!”
常安在他隐痛的眼神和厉声质问里,心跳渐渐不在实处,心虚地低下头沉默。
宋定,快点回来。
我相信你,但是你得早点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情况只有更糟糕,常安经常加班,工作更加得心应手,加之她能力优秀,技能顶尖,工作效力高,月底在一次集体会议投票后,能够当上急诊手术二组的副组长,尽管年纪轻轻,还是颇受领导的青睐。
她仍旧每天看报纸。
该要庆幸唐影同丈夫眼见不对从上海匆匆回来,毕竟战事让交通也十分颠簸不稳。
常府上上下通过气儿,不要被战事影响,都管好手头的责任,认认真真做事,对外沆瀣一气,样子倒真比谁都团结。
常安照样每日忙碌,急诊室的人越来越多,病患每日拥挤着排队领药。
白热化关头一个电话打过来,她正要手术,护士在给她拿着话筒。
“你好,常安。”
“安安?是我,余笙……”
余笙要来找她,说是急事,电话里不便说清。
两小时后。
“你们真要结婚?在这种时候?”
常安动完手术,还穿着手术服,冷静如常安,语气也还是带上剧烈的不解。
望着眼前站着的一双壁人,她快速除下手术帽和外衣手套递给护士原本打算边走边说的心思烟消云散,“你先去201病房挂水,我立刻就来。”
结婚是个关乎一辈子的话题。
叁人一同坐到长廊的休息椅子上,戴进此时已经一身飞行夹克,浅绿干净,雪白的领巾压在里头。
他那双灰眸子里略有歉意,语气坚决也无比认真:“我等不了了,仗要打起来,这婚还怎么结……常同学,余笙想你给她做个证婚人,你帮下忙,她就你这么个好朋友。”
常安问他:“你说你本来要申请退役了,是因为战时需求才让所有人必须重回岗位,对吗?”
他点点头。
“那就意味着,你随时会上战场吗?”
戴进看她一眼,还是缓缓点点头。
常安会意,拉住余笙的手,“这点你早就知道,那么如今你家里人怎么讲?唐姨妈他们对你的婚事可有意见?”
余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水盈盈的,“我姨妈……同意了,师娘也同意了。”
说的这般支支吾吾,可想而知他们同意的多勉强无奈,也不是全然放心的。
常安叹了口气。
余笙和戴进分分合合四五年,时间就和她自己与宋定度过的一样长,莫名其妙分手,没有对任何人说理由,一定有余笙自己的苦衷。
她后来能够理解余笙。
戴进那架飞机随时会上天,离地面太远飘忽不定的,所以她选择在能抽身时断然逃离。
也许是这个原因,戴进申请退役。
可现在戴进身付家国,常安意识到余笙的理智还是败给了戴进的深情,她终究逃不过要为他冒险。
自己这些年因为出国读书,没有怎么参与过他们的发展。
尽管如此,但凡见过他们相处几次的人,在那眼神动作间,也能体会这两位其中的贪怨痴缠,情深缱绻。
思及此,她开口:“我有些话想同笙笙单独说,还请戴队长先回避回避。”
戴进看了眼余笙,配合地离开,也不再嬉皮笑脸。
战时的飞行员有多危险?看得出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