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母?”马小波坐起来,嘲笑地望着庄丽,“你去问问‘你的父母’,是你对他们好,还是我对他们好?你知道你父母的心思,还是我知道你父母的心思?咱爸为什么能跟我推心置腹地长谈,而跟你们姐弟老是话不投机?你懂不懂为人父母的心理,你让老人高兴过吗?”
“我知道你聪明,马小波,说实话,我一直怀疑你在欺骗我的父母,你骗取他们的感情,骗取他们的金钱。我真怕你是设圈套,在谋害我的父母!”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
马小波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呆呆地望了庄丽老半天才缓过劲来,又皱眉头又摇头地说:“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一个人的孝心是装得出来的吗?我至于为了几万块钱去装腔作势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只是为了让老人心里高兴,难道你们不孝顺父母,也要求我不孝顺他们吗?”
庄丽冷笑道:“我说不过你,但我警告你,坏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好!”马小波站起来,把茶几上那一包钱推给庄丽,“你去把钱还给你父母吧,我不要。没这几万块钱,你看我能不能买下房子!”
庄丽看看愤怒的马小波,把钱拿起来装进包里,冲进卧室穿上外套,又跑到走道里去换鞋。马小波眼睛盯在电视上,不理睬她的威胁。
“我再也不回来了!”庄丽穿戴停当,看见马小波没有拦住她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甩门出去了。马小波见她真走了,也生了气,想摔个东西来泄泄愤,忍住了。他并不担心庄丽真的会出走,她也曾吓唬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去楼下超市买盒鞋油或者买袋醋又回来了。因此马小波放心地看着电视,心里估摸着庄丽多长时间后就会回来,给她进行着倒计时。
没多久,果然有人用力地敲门。马小波赶紧跑过去拉开门。庄丽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马小波说:“我忘带手机了,把我的手机拿过来,我马上就走,再也不回来了。”马小波笑着把她拉进来,关上门,强行抱住她,哈哈大笑。庄丽一动不动地在马小波怀里僵了片刻,哭了。马小波心中突然一软,长长地叹口气说:“我知道你心疼你的父母,可你犯不着这么折磨我呀。难道我就不辛苦?我每天承受着工作、生活还有各方面的压力,回到家里得不到放松和理解,还得花费精力来哄你高兴,我容易吗?你想想,如果不是我拼命的工作,哪里有机会买这么便宜的房子?”
庄丽泪眼婆娑地望着马小波,带着孩子一样委屈的表情说:“我不是为了钱,我就是觉得我爸太辛苦了。”
“这个我理解,就是因为他太辛苦了,我才一切都顺着他,让他高兴。”
“我也不是不心疼你,我心疼你,但我从小养成了这么个倔脾气,自己拿自己都没办法,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我知道,我还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吗?但你也要改一改,别因为你的脾气把老公折磨死了。”马小波做出一副哀苦的鬼脸。
庄丽破涕为笑,推了马小波一把。马小波趁机帮庄丽脱掉外套,替她挂起来,又撕了块面巾纸,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你去看会儿书吧,又把你的学习时间耽搁了,对不起。我要先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庄丽哀哀地说,她这阵儿乖得像个孩子。
“好吧,你先去睡。”马小波吻了吻庄丽,看着她换了拖鞋去了卫生间。
马小波去了书房,想看点书,却感到有点累,就捧着书发呆。庄丽洗漱完了,端了杯水过来给马小波放到桌子上,自己先去睡了。马小波决心要看几页书,就硬着头皮翻开了《加缪文集》,接着读《鼠疫》。加缪忙里偷闲地讲述了其中一个人物约瑟夫·格朗的爱情和婚姻:
格朗很早就结婚,对象是邻居家的一个贫穷的姑娘。……有一天两人在卖圣诞礼物的店铺面前走过,她朝着橱窗里陈列的东西看得出了神,把身子往后一仰靠住他说:“太美了!”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这样他们就订了终身。
往后的事,照格朗说,十分平凡,正如一般人一样:他们结了婚,还有点相爱,两个人都工作,工作一忙,爱情也就淡了。……读者读到这里,应该用些想象力才能了解格朗的话。劳累的工作助长他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思想,他越来越少说话,他也没有能够继续满足妻子的希望:仍得到他的爱。一个忙于工作的人,生活在贫穷中,前途逐渐渺茫,每晚在晚餐桌上默默无言,在这样的环境中哪里还谈得上爱情?她也许已经感觉到痛苦了,但当时她忍着没离开他;人们长期饮着苦酒而不自知的情况也是有的。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到后来,她走了。当然她不是一个人走的。“我爱过你,但现在我厌倦了……我并不因这次出走而感到幸福,但是并不一定为了幸福才找新的开端。”这就是她信中的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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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女人为自己的出走感到幸福(3)
“哦,这么悲惨!”马小波被触动了,忍不住把自己同格朗做了个比较。与格朗不同的是,他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妻子,庄丽完全可以不出去工作,但考虑到她应该有一个自己的交际圈子,而且她自己也不希望整天一个人呆在家里;特别是考虑到岳母的强烈要求,马小波才给她找了一份杂志社的资料管理员的工作。像格朗夫妇一样,工作一忙,感情似乎也就淡了。因为工作占去了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工作带来的劳累还让两个人下班后筋疲力尽心情不好。但马小波知道他还是深爱着庄丽的,甚至比谈恋爱时更爱了,而庄丽也还没有考虑到离开他,她跑出去,只是为了吓唬他,为了得到他的爱怜和温言软语的哄劝。女人总是不把她生气的真正原因说出来,她需要从爱人猜出的谜底里得到满足,而他却让她失望了,他没有去找她,却窝在家里生气。或许庄丽像格朗的妻子一样,“也许已经感觉到痛苦了,但当时她忍着没有离开他”。是啊,“人们长期饮着苦酒而不自知的情况也是有的”,尤其对于女人,得不到爱,那就是痛苦。不是苦难的生活赶走了格朗的妻子,而是没有爱情的煎熬走了她。
马小波突然想起庄丽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就是活你呢,你就是我的全部寄托。”马小波猛醒:庄丽不是为了钱才跟他生气,她是怕自己是冲着钱才跟她结的婚,所以她要闹。多可怜的女人呀,而自己还糊里糊涂地跟她计较。这样下去,庄丽说不定真会出走,我不能她做出这样痛苦的选择,我要防患于未然,因为我们是相爱的。
马小波合上书,走进卧室。他打开床头灯,看到庄丽睡得很香,像个毫无心事的孩子,忍不住吻了吻她软软的唇。马小波脱光了衣服,钻进被窝时看到庄丽也是l着身体,忍不住轻松地笑了——为了最大限度地享受两个人在一起的幸福,他们约定一辈子睡一个被窝,而且除非庄丽在特殊时期可以穿底裤,其他时间两个人都要脱得不着一丝的抱在一起睡——他知道庄丽还没有对他们的爱情和婚姻失望。马小波钻进被窝,前胸贴住庄丽的后背,他从妻子的体温里感到了幸福。
“我是爱你的,你绝不能离开我……”他把嘴贴在她的耳边,对着这个睡梦中的人儿祷告。
我们的爱情也曾被传为佳话(1)
马小波的父母千里迢迢从乡下来看望儿子媳妇,活了大半辈子了头一回来省城,没有个人陪着简直寸步难行。偏偏公司这段日子接的活儿格外多,马小波只好把父母放在家里看电视,下班后才能赶回家里跟二老吃顿饭。庄丽更不用提,她那个单位请个假就扣工资,文印室的岗位更是不能离人,因此,公公婆婆到晚上才能见媳妇一面。老头、老太太虽然都是农民,但能让三个儿子都上了大学,当然不是那没见识的人。二老理解儿子、媳妇的难处,力争变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变拖累为支持:每天早晨儿子、媳妇还没起床,早餐就准备好了;中午马小波一回家就能吃上他曾经吃了十几年的酸菜面条;晚饭则是庄丽最喜欢的馒头和稀饭。以至于小两口对老两口由衷地说:“妈、爸,干脆你们就别回去了,在这里给我们做饭得了。”老太太当然非常乐意,但是老头只是憨厚地笑了笑,用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婉拒了儿子、媳妇的好意。
呆到第五天头上,老太太看电视看腻了,一坐到沙发上就瞌睡。老头终于对儿子说:“哪天你有空带你妈出去转转吧,这辈子第一次来省里,回去人家问起是个什么样子,都有些什么稀罕玩意儿,总得有个说道。也不用花钱去什么公园,街上转转就行了。”马小波也觉得不能让爹妈对儿子生活的城市两眼一抹黑,就加了一个中午的班,挤出下午的时间来陪二老去了一趟动物园。老太太腿脚不大好,偏偏又晕车,只好步行了一半路,又含着颗晕车药打车走了另一半路。动物园很大,气味又不好,但老两口第一次看新鲜物儿,当然不管不顾的。看完了狮子和老虎,又看大象和犀牛,一直转到天擦黑。老太太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对老伴和儿子说:“怎么不见有孙猴子?”马小波又带上父母找猴子山。猴山被高墙围着,大门儿设计成个水晶宫的样子,越是引起了老太太对“齐天大圣”的兴趣。不过这里是另外收门票的,老头心疼儿子的辛苦钱,又不想让老伴失望,就对儿子说:“你陪你妈进去看看,我不稀罕看猴子,我在外头等你们。”马小波忍不住鼻子一酸,觉得父母这一辈子老是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真是太不值得了。他没理会,径直到窗口买了三张票。进门的时候又买了一杯喂猴子的瓜子和花生,给母亲喂猴子。老头不赞成儿子的大手大脚,但看到他出于对母亲的孝心,就不再说什么了。
回到家里,老太太又不顾路长腿乏,跟媳妇一起做晚饭,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大象的腿有多粗,犀牛的皮有多厚,豹子竟然还有黑色的,比村里谁家的黑狗还油亮。庄丽大概觉得没陪公婆出去转转有点理亏,在饭桌上不断地抱怨马小波不给她打个电话,一起去动物园多有意思。老太太宽解媳妇:“是我觉得你工作忙,没让他给你打电话。其实呀,动物园也没个什么可看的,有空叫他陪你去转转。”
吃饭的当儿,马小波的二弟马小顿从南方打来电话,嘱咐大哥陪父母去转转超市,一来买点东西,二来让父母看看超级市场是个什么样子。马小波转述了老二的意思,老头当下表态:转转可以,但任何东西也不要买。老太太也积极附和。庄丽说:“去了再说吧。”她虽然明显有点累了,但不愿意错过这个陪公婆出去转转的机会。马小波看到妻子发自内心的热情,感到在父母面前很长脸。
匆匆吃完饭,一家人来不及洗涮就出了门。
超市本来就是个货品琳琅满目的地方,两个来自偏远农村的老人当然目不暇接。转了没几圈,老太太说头晕,想回去了。庄丽说还没给二老买到东西呢,再转转吧。老太太说:“我什么也不要,给你爸买吧,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庄丽说那更要买了,再转转吧。又转了几圈,老太太没再说头晕,马小波知道那是心理作用,一旦全神贯注于什么事情,自然就不会头晕了。但他怕庄丽往歪了想,决定速战速决,就提了个建议:“要不给我爸买件夹克衫吧,他这些年穿的全是我们兄弟几个的旧衣服,快过年了,买件新衣服吧。”老头坚决不让买,老太太看看儿子说:“别买了吧!”马小波很坚决地说:“买,一定要买,小丽,你跟妈一起给爸挑一件吧。”庄丽就挽着婆婆去挑夹克衫,马小波父子跟在后面。
只要有钱,超市里应有尽有。虽然老头一直反对,款式还是很快就挑好了。但在档次问题上,两辈人又发生了争论:马小波夫妻建议买高档料子的,老两口坚持要买仿制品。最后折中,买了件中档的。老太太提着儿子给老伴买的衣服,个子突然间高了许多。马小波还想给母亲买件衣服,遭到了二老的强烈反对,他看看庄丽,但庄丽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于是打道回府。
晚上,马小波临睡前问庄丽:“今天在超市你怎么连个笑脸也没有?”庄丽骂了他一句:“神经!累了整整一天,晚上还要逛超市,我倒想笑,笑不动了啊。”确实是累了,两个人都侧过身去,背对背睡着了。
第二天,老两口要走,小两口留不住,就送二老上了火车。火车开动了,庄丽突然说:“呀,忘了给爸妈买点吃的带回去了!”马小波这才意识到父母来时装得鼓鼓的那个大提包,回去的时候瘪得像瘦死的牛只剩一层皮。想到村里人一定会跑到家里去问二老此行的收获,而父母连一件可糊人家嘴的稀罕吃食也拿不出来,马小波感到一阵揪心。看到老公神色黯然,庄丽也觉得这媳妇当得有点不十全十美,两个人默默地回了家。
我们的爱情也曾被传为佳话(2)
又到晚上了,小两口回到家里,没有现成的热腾腾的饭菜和温暖的问候等着他们了,两个人都感到有点不适应。庄丽发自肺腑地说:“家里还是有老人的时候才像个家呀。”马小波借题发挥道:“晚了,老人在的时候你舍不得给他们买点东西表表心意,现在才知道后悔呀。”庄丽没有计较马小波的讽刺,坦诚地说:“说实话,我不是舍不得给他们买,我是考虑到咱们也不是钱多得厉害,马上要买房子,少花一个是一个。”马小波叹口气说:“买房子也不在乎那几个钱,我父母这辈子第一次来省城,做儿子的连件衣服都没给妈买,你说,我这心里亏不亏呀?”庄丽笑道:“你还是跟你家里人亲嘛,你给我父母买过衣服吗?”马小波说:“那不一样,你父母是城里人,又有钱,哪里用得着我买,他们不是还拿钱给我吗?”
“哦,照你这么说,我父母给你钱就是理所应当的了?”庄丽的表情开始变酸。
“当然不是,因此我感激你的父母。但话说回来,如果没有你,他们凭什么给我钱?他们这么做实际上是为了女儿好,怕你跟上我受苦。”
“这么说你不领他们的情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跟上你沾了光。”
“没良心!”庄丽站起来,几步进了卧室,“咣”把门关上了。
马小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愧疚和对妻子莫名其妙发火的郁闷。他拿起遥控板,翻着电视频道。很长时间过去了,庄丽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马小波肚子咕咕叫,就朝卧室嚷了一声:“出来做饭吧,饿死人了!”没有动静。马小波想站起来过去敲门,再赔个礼赚顿饭吃,但一阵烦躁的情绪突然袭击了他:凭什么每次总是我低头,总是我向她讨饶?我每天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在家里还要受压迫,老婆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他气不打一处来,抓起茶几上的一只杯子就摔到了地上。杯子滴溜溜在地板上转了几圈滑进了厨房门里,看来并没有摔碎,地板倒被砸出了一个坑。马小波心疼地蹲下去察看地板的损坏程度,这时卧室门“呼”地开了,庄丽披散着头发直撅撅地走出来,居高临下地指着马小波的鼻子尖说:“你妈的,给我来这一套,你砸呀,有本事把电视也砸了!你妈的!”马小波蹲在地上,惊愕地望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女人,这就是那个娇滴滴偎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的家伙?就在那一刻,马小波猛醒:看来夫妻双方心里都藏着对对方的不耐烦呀,平时的互相忍让其实都是可怕的能量积蓄,到了一定的程度,轻轻一碰就会爆炸。这个可怕的发现让马小波冷静下来了,他站起来,想抱住庄丽与她和解。但对方一拧身,旋风般又消失在卧室的门里,就像从没出来过一样。
马小波盯着那扇门,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重新坐到沙发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但越思考越觉得婚姻没意思,工作没意思,生活没意思,甚至活着都没意思了。同时,饥饿又在加重着他的痛苦。
“我们的爱情曾经也被传为佳话啊,而今怎么脆弱到了不堪一击?”他重重地叹口气,感到神志有点不清了。“我理想中的婚姻不是这样的,它充满了理解和温暖,幸福的阳光照耀着我的生命历程,而今,是谁让它变成了撒旦之手,连我生活的勇气都给扼杀了?”
马小波迷迷糊糊中产生了一个念头:惹不起躲得起,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凭什么你庄丽可以出走,我马小波就不能出走?我要走了,至少今天夜里不会回来了。他主意已定,关了电视,穿好衣服,把茶几上杯子里的凉水端起来喝掉,然后走出去,仔细地锁好门,迈着轻飘飘的腿下了楼。
有人来救你出婚姻的苦海(1)
西北风卷着垃圾在街面上翻滚,塑料袋飘扬在空中。马小波躲闪着这些脏东西拐过街角。街角那家银行的自动柜员营业厅里睡着一个流浪汉,蒙着头,缩成一团。一阵优越感让马小波心里好受了很多,至少他可以去办公室的沙发上过一夜,那里有空调,可比冰冷的水泥地舒服多了、暖和多了。
这条街不大,时近午夜,看来是叫不到出租车了。马小波把衣领竖起来,袖着手往前走,他想起来,出门时忘把庄丽给他打的围巾缠上了,那走在路上就好过多了。想起了围巾,就想起了庄丽,她现在是不是睡着了?马小波有点担心她会想不开,但回想起庄丽对自己那副不耐烦的样子,马小波又觉得气鼓鼓的,脚下使劲,大步向公司的方向走。路过一家昼夜超市,马小波决定买一盒方便面两根香肠,到了办公室拿开水泡泡好充饥,就拐了进去。超市不大,但灯光很亮,两男一女三个营业员围着空调玩扑克牌。马小波绕过他们,走向食品架。出乎意料,那里还有一位穿羊绒大衣的高个儿女士正弯着腰往购物篮里放早餐面包。出于好奇,马小波朝她望了一眼,正好那女士也转过脸来,看到马小波,露出了好看的笑——原来是个漂亮的女孩。
“这么晚了还出来买东西?”女孩向马小波走近两步,热情地招呼他。
马小波觉得她好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回报了一个笑容,问道:“你也买东西呀,刚下班吗?”
“不是,我要坐凌晨四点的飞机回南方,路过这里买点吃的。”女孩表现得分外熟稔。
“要坐飞机吗?机场离这里很远呀。”
“时间不是还早吗?”
“现在可是冬天,很不好打车,你怎么去呢?”
“放心,总能打到车的,不是还有好几个小时吗?”
马小波想想也是,就笑了笑,伸手去货架上拿方便面。女孩惊奇地叫起来:“你吃方便面吗?跟孙柔嘉吵架了?人家没给你做饭?”
马小波被她问中了心病,脸上有点烧,但他并没有忽略对方的错误,笑道:“错了,我老婆叫庄丽,不叫孙柔嘉。”
“还不一样?”女孩翻翻细长的眼睛,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她忽然又换上了一副羞涩的表情,低声问道:“你可不可以送我去机场?我一个人害怕。”
马小波有点始料不及,不过既然是熟人,当然不大好意思拒绝,况且今晚自己是离家出走,在哪里过一夜还不是一样!就点了点头。女孩兴奋地跳起来,碍于营业员在,她没有大叫出声。不过她还是拉着马小波跑出了超市,“走,去我的住处,我给你煮面吃。我那里还剩了几个j蛋,正发愁走了没人吃,坏了可惜呢。”
马小波被她拽着,踉踉跄跄在寒风里跑。跑出老远马小波才算把她拉住,他气喘吁吁地说:“忘、忘了给人家钱了。”女孩哈哈大笑,抱着肚子弯下腰去:“笨蛋,给了钱还用这么拼了老命跑!”
她这一笑,马小波想起来了,这不是苏小妹吗?前几天在梦中见过的那位“老同学”,喊他林立的那个女孩。可那不是做梦吗?怎么会真的碰上这么个人?马小波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但手指头被冻麻木了,根本觉不出疼不疼来。他咬着手指头,盯着苏小妹嘟囔:“难道我又在做梦?”
苏小妹指着他的鼻子,笑得收也收不住:“你可真逗,到底是方鸿渐,书呆子一个!”
马小波更加如堕五里雾中:“什么方鸿渐?谁是方鸿渐?”
“你呀!你不是方鸿渐是谁?”
“你不是叫我林立吗?怎么又改方鸿渐了?”
“你本来就是方鸿渐嘛。你这个人怎么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寒风中苏小妹笑得直抹眼泪。
“我怎么会搞不清自己是谁,我是马小波,不是林立,也不是什么方鸿渐。方鸿渐不是《围城》里的人物吗,我怎么会成他了呢?”
街灯的光影里,苏小妹收敛了笑容,认真起来,她紧紧羊绒大衣,盯着马小波问:“你是不是刚被老婆从家里气出来?”
“……是。”
“是不是还饿着肚子?”
“是。”
“是不是觉得结了婚很没意思,现在一切都很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