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常的,辛勤的日子里,他的诊所,来了个不平常的病患。
三更半夜,有人把他的门铃按得嗷嗷作响。
通常状况下,他是遇不上半夜急诊的,周边都是普通百姓,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内科外科,一般都是白天来,白天忙着上工上学的,至多也就是晚饭后过来一趟。想着到底是出了什么急事,卫世泽连忙翻身下床,戴上眼镜,穿上睡袍,跑下楼,开了院门。
门外,是个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男人。
身上的衣着很是华丽,然而凌乱不整,一张脸生得惊艳绝伦,然而落魄不堪。额角也好,嘴角也罢,都粘着血迹,眼眶更是一片淤青,显然是挨了打。
来人没有陪同,就孤身一个,发现门开了,那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抬起头来,看着皱着眉头的卫世泽。
他开口说话了,带着惨笑,开口说话了。
“大夫……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我疼都快疼死了……”
声音叫醒了怔楞着的男人,卫世泽赶快道歉,同时小心翼翼,把对方扶了进来,关好门。
他扶着他进了一楼大厅,让他在柔软的检查床上坐下,开了灯,看着那张太过漂亮的脸上的几处伤痕。
“请问,这位先生……”
“‘先生’个屁啊……”仍旧无力地笑着,对方指了指自己,“劳驾,帮我处理一下。”
“哦哦,好的,请稍等。”
见过那么多伤患,这次这个,是头一回让卫世泽觉得有那么点手足无措的,也许是因为他真的没完全睡醒,也许是因为这样相貌衣着都太出众的他还没见过,也许……是因为受伤的地方,在他意料之外。
本来拿来了药棉绷带止血膏,要帮对方处理脸上的伤痕时,对方却抬起手来,挡开了他的镊子。
酒棉掉在了地上,甩出一小块洇湿,然后很快就挥发掉了。
撩起那件白茶色缎子长衫的下摆,那漂亮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以下,然后就一侧身,躺在了床上。
脸上的血,粘在了消过毒的白床单上,随着心里暗自打鼓的卫世泽开始严肃谨慎地一点点除去他下半身的衣物,被伤处震惊得无法言语,然后皱着眉沉默着帮他消毒擦药,侧躺着的人开始喃喃自语。
他说他原本在天津讨生活,后来又去了一段时间上海,刚到北京没多久,不小心招惹了“同行”,抢了人家的“生意”,结果被实施报复,一顿好打不说,还变着法儿地折磨羞辱。这帮人也是下手够黑,知道他是出来卖的,专门照脸上和腿间下手,他拼命反抗逃出来,知道当务之急不是躲,是找个大夫,就摸着黑一路看门牌。荣辛诊所是他能找到的第一家诊所,而且说实话,如果没人开门,他也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去找第二家了。
那些字字句句,卫世泽听到耳朵里,扎在心里。
他没有世俗偏见,在他看来,众生平等,因为万物都有个生老病死,他觉得扎心的,是这个人选择的生存方式。
未必低贱,可是,真的危险啊……
“你锁好门了吧大夫……?别回头让那几个人追上来砸了你的招牌。”努力忍着消毒的刺痛的男人声音透着虚弱的颤抖。
“锁好了,放心。”尽量平静地安抚着,卫世泽把带血的药棉丢在旁边的铝制容器里,为了分散对方注意力地继续着交谈,“请问,贵姓?”
“‘贵’什么‘贵’啊。”苦笑着,男人闭着眼,又咬着牙忍过一波疼痛之后,才吁了口气,给了答案,“我姓褚,褚遂良的褚,叫江童,江河的江,童年的童。”
默默听了,默默记了,卫世泽在点点头之后主动把自己的姓名给了对方,并尽可能平缓地告诉褚江童,自己建议他留院观察几天。
“目前看来,是无大碍,可……最好还是住下来,确定真的没事了,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