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藏雪蓦地想起,多年前他的声音也是这么轻,不敢说大声,因为害怕吓到对方,得不到那个想要的回答。
“你一直当我是什么?”
重华树下,那人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是什么来着?
啊,是了。
“吾爱。”
所以他纵然身陷地狱也未曾去过西洲,宁愿选择忘记也没想要报复,这是他爱过的人,怎么舍得下手。
当年飞镰为了保护薛藏雪故意伤他,故意当着大家的面说公子无颜已死转移光明堂视线,甚至故意抛弃光明堂众人独自回西洲不给薛藏雪带来麻烦,薛藏雪在漫长的纠结岁月里都想的很清楚了。
但有的事情并不是情有可原就能回到从前的。
就像当初的那把剑,插进了他的心窝,避开了他的心脏,却避不开他必死的结局。因为真正能让人心碎致死的并不剑,而是人。
只能说,那时的他们都太年轻,总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也不够信任对方。一个致死不肯透露自己是个男人,而且是公子无颜,一个拼命掩饰自己是西洲人,而且被迫加入战争。
两人看山、看水、看花、看月、看烟花,唯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总想着再等等,时机成熟了就坦白。
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有的时候,只要一次离别,就是终生不见。
又有几个人可以在绝望炼狱中等待爱人迟来的救赎?能苟且活下来已经拼尽全力了。
冰冷的风让薛藏雪裹紧了披风。他发觉自己已经在巷口站了很久,腿都已经冻僵了,往前走了一步,甚至还极为不优雅地趔趄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沁湿了蒙眼布,脸上一股湿冷,一如当年重华树下的雨水。
“逝者已逝,先生节哀。江湖艰险...”
吾爱珍重。
***
【飞镰独白】
那天,我终于又找到了离乡。
它停在一片和池兰相似的土地上。
我走了进去,这是忘归湖的另一端,一点都不想当年遇到你的地方。
这里满眼都是穿着碧绿的人,每一个都像你,却不是你。
你是否还好?是否回过离乡?
是否记得我?是否恨着我?
你说只有心思澄明的人才能第二次进入离乡,我现在是第三次进来了。是不是觉得有些滑稽,反正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的心思澄明么?或许吧,因为爱你是我这一生看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情。
我不想离开了,这里很安静,夜晚竹林的沙沙声,就像你躺在我旁边轻柔的呼吸。
染上你的血之后,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睡着,总怕梦到你坐在重华树下,浑身浴血。
我回了西洲,却看倦了那些争斗。
当我遣散最后一个部下,放弃执政官之位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到底多怀念当年和你相遇在离乡,一起携手初出江湖的那段日子。
我几乎听不到你的消息,唯一一次是听长老们提起光明堂在灵犀覆灭了,被你一个人。
对了,那时我已经进了黑暗堂。
后来我再没有听到你的消息,我离开了黑暗堂。
我想知道离乡会不会出现在西洲大陆。
于是我一直在找。
我在里面呆了很久,没有人问我关于你,我也没有主动说什么。有时候会奢望着还能再见你一面,万一见到你,会不会变成当年那个傻样子,不敢上前呢?但我相信我一定第一眼就能认出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想着想着就笑了,因为我不敢见你。
我终究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呆下去,于是两年之后我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