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藏书。灯火燃起之后,他忽然感觉这间熟悉无比的屋舍有些异常。难道,那些无法无天的盗贼竟敢偷到这位掌刑罚律令的大秦廷尉家中来?
不,不是丢失了什么,而是多了些东西。
就在他每日常用的笔筒之中,插进了一支陌生的铜管。他小心翼翼地将铜管从中旋开,只见其中藏了一卷轻薄的丝帛,上以鲜红的漆树汁书写着一个个名字,一行行数目。
眨眼之间,李斯想到了一件久远的窃案。他倒吸一口凉气,双眸震颤不已,惊得好似心搏都猝停了一瞬。
此书是,姚贾的账册。
“李大人,初次见面,让您受惊了。”
一个低沉优美的男子之声从他脖子后方传来。李斯只觉颈后毛发倒竖,幸好开口之时声调尚能保持镇静。“阁下是来取李某性命的刺客?不知是哪国人士?”
潜入之人轻笑起来。“李大人误会了。不妨转身过来,在下手中拿的,可不是利刃。”
李斯僵硬地转了半圈,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头到脚都罩在黑色的长袍之下,脸上亦带了个铜制的兽纹面具。此人腰间插着长剑,双手却在面前摊开,掌心躺着一株干枯的植物,以示并无敌意。李斯仔细端详着那人手中的草叶,一阵异样的情绪忽然攫住了他的呼吸。
钩吻。
“……阁下远来,若非行刺,又是何意?”
“呵呵……当然是,有求于大人了。”男子轻轻握拳,仿佛有意卖弄一般,掌心的枝叶都化为了粉末。“在下有一件旧事一位故人,要向李大人打听。说来也巧,这位故人与李大人,似乎都曾在儒家的荀卿门下求学。”
李斯额头隐隐沁出汗液,却也逐渐掌握了对手的用意。“你是说,李某的师弟韩非?阁下莫非也是韩国人?”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帛书,道,“看来,当年姚大人的这部账册离奇失窃,的确是诸位韩人的功劳。”
“不敢当。”蒙面男子道,“韩非被秦王请去之后,在咸阳举目无亲,恐怕只有您这位师兄,称得上故交。韩非仅靠一人之力,如何能从护卫重重的姚贾府上窃出这份机密至极的物件来?这显然是有人相助之功了。”
“不可胡说!!!”李斯听得心惊肉跳,不顾方才那人露的一手功夫,大声喝断道。“李某是大秦廷尉,怎会襄助韩国逆臣!若非之后追查失窃之物,李某对此案甚至毫不知情!!”
“哦?看来是某多虑了。那么第二件事,听说韩非子临终所见的最后一人,也是李大人。他当年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么?”
“不曾!”怒火一时压过了恐惧,李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你究竟是何人?!与韩非是何关系?!”
蒙面男子倒是毫不动气,依旧斯条慢理地道:“在下确是韩人,本是韩非的部下。韩非在我国一手建立‘聚散流沙’,命我等以强韩之名,诛杀国中奸佞。入秦之后,他又托人将这一卷账册交到我手中,我们便奉他遗命,逐一铲除这账册上所记之人想来这些都是秦国的间人罢。但即便我等杀人成山,亦不能避亡国之气运。韩灭之后,我等也曾效命于他国王侯;可惜如今韩、赵、燕、魏、楚一一为秦所灭,我等失去了最后的容身之所。本来我以为李大人是先主韩非的私交和同盟,楚灭之后,或有重要的指示交给在下。如今看来,却是在下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