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挂了姜黄色幔帐的黑漆落地罩下走过,叶棠恭恭敬敬得朝着端坐在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的黄老太太跪了下去。
“叶棠给姨祖母请安,姨祖母万福。”旁边立刻有机敏的丫鬟在她还没有跪下之前拿了大红色锦垫放在了她的膝前,待她磕完头,马上又上前将她搀起。
黄老太太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头发花白,面容冷峻,气势威严。她穿了件酱红色仙鹤纹的对襟褙子,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戒指,在烛光下闪着柔和又浓艳的幽幽光芒。
她指了身边的空位:“坐过来说话吧。”
叶棠自然不会如此托大。她笑着道谢,坐在了黄老太太下首的绣墩上。
黄老太太看了不由暗暗颌首,等丫鬟们上了茶果,她开门见山地说:“大年初一你父亲带着你弟弟妹妹来给我拜年,听他说你年前病了一回,尚未痊愈。今日看来可大好了?”其实黄老太太说话够含蓄,明知她半夜登门不妥,但该说的客气话必须到位。
“谢姨祖母关心,我都好了。今日是和庶母、弟妹一起出来观灯。”叶棠静心屏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干净。她也没绕圈子,接着说出了早已打好腹稿的话:“今日贸然前来,是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我实不愿,只好厚颜求见姨祖母,望您给我做主。”
黄老太太眉头都没动一下,端起青花茶碗呷了一口:“你已及笄,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你置喙的道理?即使是我,也只是你的姨祖母。”
这时候妇道谨严,女子都要受“三从四德”的规矩束缚。尤其是未婚的闺阁女儿,那真是“笑不露齿,动不移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没有人敢妄议自己的亲事。所以,黄老太太的回答亦在意料之中。
叶棠吸了口气,铿声道:“女子嫁人如第二次投胎,那人品行不端,不是良配。如果嫁给那人,我还不如死,一了白了。但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只请姨祖母怜我生母早逝,为我做主。”说到最后她再次跪在黄老太太面前,重重磕了个头。然后双手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眼睑下垂,显得端庄又大方。
黄老太太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屋里静悄悄的,四方桌上燃烧的蜡烛莹润如羊脂玉一般,发出一团柔和的光芒。
灯芯轻轻地爆了一下,黄老太太缓缓开口:“你父亲要把你许给哪家?”
“城南祝家三郎。”
“你说你父亲要把你许给祝家老三?”平直的语气变成了不可置信。
叶棠点头。
“啪”地一声,黄老太太顿时大怒,手拍在案几上,震得梅花凌寒的青花茶碗跳了跳:“简直荒唐!”
那祝老三是什么人,满城都传遍了。吃喝嫖赌无一不沾,他前面的老婆死了第三天,他就和人赌了一晚上的钱。哪里会有人把亲生的女儿嫁给那种人家,自己这个外甥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他还要不要脸了?!
叶棠看见黄老太太怒容满面的模样,这才微微踏实下来,微垂的头颅更低了几分。
“祝家一向狂嚣,你若是得罪了他,只怕一年半载无人敢娶你。你日后有何打算?”
叶棠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我不想嫁人……原本想找个庵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但佛家净地就真是世外桃源?有钱能使鬼推磨,寺庙庵堂每天人来人往,本就鱼龙混杂。可能就有那不信因果,不怕造业的极少数人。所以我想去母亲陪嫁的庄子上当居士。”
黄老太太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是她自外甥媳妇苗氏去世后第一次正眼看叶棠,和印象里那个只会哭的小姑娘相比,眼前的外甥孙女已是一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