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陆非离这个发小面前承认。
不甘心痛失所爱,不甘心输给薛策,不甘心和她此后再无瓜葛。
“二十多年了。”
陆非离目光微微怅惘,“你该放下了。”
帝王之爱,也非一般女子能承受得起的。陆非澜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当年她宁可躲去边关,也要断了晏承轩的念想。宁可下嫁,也不愿入帝王家。大概正因她如此的与众不同,才让晏承轩这么多年来都念念不忘。
晏承轩苦笑一声。
“或许吧。”
他微微阖眸,脑海里浮现许多少时记忆,全是少女明亮的容颜锐利睥睨的目光,照见他半生喜乐。那是十三岁以前的陆非澜。
十三岁那年她定亲以后,从此两人就再没见过。
时至今日,二十三年整。
这些年里,他不是没想过,再次见到陆非澜,是什么样的光景。他会在她回京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去见她,借此以慰多年相思。
他甚至想好了,要对她说什么。
但等到她真正回京,他却怯懦了。
因为他知道,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女,而是如今薛家宗妇薛夫人。她有心爱的丈夫,有三个儿女,她有幸福美满的婚姻。
他的千言万语,于她而言,是沉重的负累。
哪怕他如今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却独独得不到一个陆非澜。年少的时候他有过叛逆疯狂的想法,将她抢回来,锁在身边。可若是那样,她定会恨他吧。也再不会对他笑,再不会有那样明朗肆意的目光。
那不是他想要的。
避而不见,只是害怕那些阴暗的念头再次复苏。
“你今日,便是特地来规劝于我的?”
“是。”
陆非离神色坦然,“上一辈的是非恩怨,不该牵连到孩子们。”
晏承轩转过头来看着他,“我看子染很喜欢你家曦姐儿,皇后也有意结亲。”
“曦儿还不到八岁。太子殿下居于深宫,鲜少接触世家千金,自然便对曦儿多几分关注。”陆非离语气淡淡,“至于皇后娘娘为何有结亲之念,陛下难道不知?”
晏承轩默了默。
皇后是个好女人,温柔美丽,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奈何,他早已心有所属,唯有给与她尊崇的地位和信任。他也知道,这次若非他动了想让太子和薛家结亲的念头,以皇后素来隐忍的性子,绝不会故意和他作对。
“不用如此紧张。”晏承轩嘴角微扬,露几分笑意,“你闺女虽讨人喜欢,不过她那性子的确不适合做太子妃,更莫说中宫皇后。梓潼有此念头,也不过与我赌气罢了。你们这做父母的不答应,难道我还非要强人所难不成?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缘分这种事情,还是得看他们自己。你我便是各持立场,替他们谋算再多,也无济于事。”
陆非离微微挑眉。
晏承轩这话看似妥协,其实是以退为进。他不以皇权施压,可将来若太子真的看上陆、薛两家其中一个姑娘,他还是会做主赐婚。
作为帝王,他能退让至此,已是不易。
陆非离沉默不过须臾,便笑道:“说得也是。孩子们迟早会长大,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事事都替他们做决定。”
晏承轩也笑。
“所以,你回去告诉你媳妇,以后别再像老鸡护小鸡那样把闺女护在怀里不让她出来见人,外面的世界纵有风霜刀剑,不还有姹紫嫣红繁花锦绣么?”
“那是自然。”
陆非离微笑,“陆家的女儿,从来不做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一笑。
对面楼阁之上,回廊之中,皇后和陆非澜并肩而立。
“其实,我很羡慕你。”
静默良久,皇后才开口。
“但,我并不嫉妒。”
陆非澜目光沉静,淡淡一笑,“您是一国之母,巅峰之上,世间女子在您面前皆如尘埃,娘娘无需羡慕任何人。”
皇后笑一下。
“每次见你,我都能对陛下的心情更多一分体会与理解。也难怪,他对芙妃只有宠,没有爱。”她回过头来看着陆非澜,“我羡慕的,不是陛下对你的情分。而是…”她顿了顿,语气多了些许的悠远怅惘,“你说咱们女人一生所求为何?莫过于一人一心,岁月静好罢了。这深宫高墙,纵有富贵尊荣,却也是漏液孤凉。”
陆非澜问道:“那么娘娘今日所得,可有悔?”
皇后沉默下去。
陆非澜微笑,“当年我出嫁的时候,父亲对我说,路是自己选的,就算荆棘遍地,也得咬牙往前走。我说,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我宁可纵身跳下,也绝不回头。所以这些年来,我从未后悔过。”
皇后深深凝视她,半晌一笑。
“我曾听过关于你的许多传言,粗俗,无礼,没家教,鲁莽,凶悍,狭隘…”她莞尔,“但我见到的,却和他们完全相反。我眼中所见的陆非澜,胸襟宽广,目光高远。有你这样的母亲,令嫒将来必也非寻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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