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夫人几乎是有些狼狈的一饮而尽,然胸中那股怒火,仍旧难消,蹭蹭蹭的往上冒,烧得脸色通红。
反观阮未凝,婷婷而立,笑意不改。大家风范,不外如是。
阮老夫人看得有些怔愣。
因为讨厌阮未凝,所以拒绝承认她的所有优点,看她满身都是缺点和不足。可此时此刻,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目光平静,神容不惊。几句话,却让她哑口无言,纵然满心怒火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这是那个沉默寡言卑微顺从的阮未凝?
直到此时,阮老夫人才终于承认,一直以来,她都看错了阮未凝。
这般容貌与气度,便是做王妃都绰绰有余。早些年,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还是这个孙女故意藏拙…
想到此,阮老夫人更为不悦。
“倒是我眼拙了,没看出你竟是个伶牙俐齿的。”
阮未凝微笑,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讽刺。
“好,你姓阮,既然回来了,有些事,过问一下也不无不可。”阮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目光威严,“你二嫂年轻,又没带过孩子,没有经验,难免束手束脚。她是伯爵夫人,是我阮家宗妇,将来要接管整个内宅中馈。所以我想将庶务渐渐交给你二婶子,让她也跟着学习。伯爵府上下一百多号人,大大小小庶务极多,她哪还有时间照顾晟哥儿?倒不如送到我这儿来。”
还真是下血本。
为了夺走萧雯的孩子,居然连中馈之权都舍得放手了。
阮未凝脸上笑意加深,“祖母说得有理。”
阮老夫人扬眉,眼中浮现得意之色,刚要说话,却听阮未凝话音一转,道:“不过仍有不妥。”
阮老夫人刚露出的笑立即凝固。
阮未凝就像没看见一般,继续道:“祖母难道忘记了,二嫂有两个幼弟,早就累积了经验。其次,萧家是大家,族中姑娘出阁,自也学过内闱中馈之道。不过换个地方,过个流程而已,上手不难。再则,祖母既准备将中馈之权交由二婶子,二嫂便从旁辅助而已,闲暇充裕。最后,二嫂身边丫鬟婆子不少,多的是人照顾晟哥儿。”
她一番话有理有据,阮老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组织好反驳的语言,又听她道:“我是做母亲的,知道照顾孩子有多辛苦,不下于打理中馈庶务。祖母年纪大了,既受不得操劳庶务之苦,又怎能受累于晟哥儿?若传将出去,不知情的,怕是得说二婶子怠慢不孝。祖母这般宽慈,应是也不愿让二嫂为难的,对吗?”
“胡说八道!”
阮老夫人见她虽然轻言细语却咄咄逼人,已是怒不可遏。再听得这最后言语相激,顿时一拂袖将茶盏摔碎。
丁嬷嬷退后一步,也不说‘老夫人息怒’这样苍白无力的话了。
老夫人强势在表,三姑娘则冷硬在心。从前是懒得计较,一旦计较起来,十个老夫人也不是三姑娘的对手。
“忤逆长者,不孝不敬,你好大的胆子!”
阮未凝不为所动,“我听说萧夫人昨日才来过。晟哥儿洗三的时候,萧家必然也会来人。届时见到刚临盆的二嫂与晟哥儿骨肉分离,不知会是何感想。”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阮老夫人瞳孔一缩。
“二嫂生性柔善,待人宽慈。可祖母别忘了,二嫂如今已为人母。这天底下,有几个当娘的,不是一心为着自己的孩子?祖母也是为人母的,这份心情,应当明白。”
阮未凝意有所指的一番话,再次堵得阮老夫人哑口无言。
阮老夫人生性霸道,年轻的时候压制着丈夫,后来掌控儿子孙子。哪怕到晚年,长宁伯府历经权力争夺洗礼后改朝换代,她手中仍旧死死握着中馈大权。
她的身份,从长宁伯夫人,到老夫人。却很少将自己摆在妻子、母亲的位置上。
若说阮未凝这番话不带半分暗喻讽刺,便是连丁嬷嬷都不信。
可人家态度一直温和带笑,说的话也合情合理,挑不出半分错来。阮老夫人若是发难,反倒显得心虚。
阮未凝站着不动,微笑如常,“婴儿尚在襁褓中时,最是让人费心。祖母年事已高,若受其劳累,晟哥儿也心中难安。所以这抚养之责,还是由二嫂亲承最为妥当。祖母宽慈,体恤晚辈,二嫂也必谨记于心。”
阮老夫人怒极反笑。
“照你这么说。我若是抚育了晟哥儿,还是狭隘刻薄了?”
“祖母言重了。”
阮未凝含笑自若,“祖母慈爱之心,阖府上下皆知。只是旁人不知情由,大底会有所误会。届时污了祖米名声,则阖府难安。”
“你--”
阮老夫人被她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给气得脸色铁青,刚欲发怒,阮夫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小丫鬟,看那样子是想拦却没拦住,神色发苦,生怕受到责罚。
“还是未凝懂事知礼。”
阮夫人不理会婆母的愤怒,屈膝一礼便道:“晟哥儿是我的孙子,是伯府的继承人,儿媳自会好生照料。母亲您年事已高,应颐养天年,心宽则长寿。”
阮老夫人没想到她会来,又见素来忍让的儿媳今日一开口也带三分火气,而春月至今未归,怕是早已给萧雯扣下。
她咬牙,冷哼一声。
“只怕你盼着我早些死了,才安心吧。”
“儿媳不敢。”
阮夫人神色淡漠,眼中却含锐色。
“我看你敢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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