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两个女儿,长女自个儿争气,未出阁前就封了县主,又入了高门为妇,老夫人不好指摘,便拿季容说事儿。虽说时隔三年,但小心眼儿的阮老夫人,显然还记着当初周氏婉拒她为孙子求娶季容之仇。在她看来,周氏的拒绝,分明就是看不起她爱重的孙子,宁可将女儿嫁给寒门之子,也不愿择她伯府。
所以每次周氏来,阮老夫人都会借口不见她。周氏是来看‘女儿’的,也懒得与她虚与委蛇,不见倒还自在。
身边人都看得分明,唯独阮老夫人自我感觉良好,还觉得下了人家面子很是解气。实际上,这举动既幼稚又可笑,相当的上不得台面。
人家周氏压根儿就没必要巴结讨好萧雯。
阮老夫人不知道是真看不分明呢,还是故意装不懂,或者自我安慰。觉得周氏艳羡后悔,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其实何必呢?
阮老爷怂,却是个孝顺的。阮夫人更是个贤惠的好儿媳。二少爷虽离府多年,和老夫人疏远了,但还是敬重她这个长辈的。萧雯性情温和,大方得体,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阮老夫人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活了半辈子,该享的荣华富贵也享了。说句难听的话,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好好的呆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颐养天年多好,非要争强好胜,把所有人都控制在手心才痛快。前些年因为她闹腾,整个伯爵府乌烟瘴气的,还不够?好容易现在爵位定了,府中也消停下来了,又多了个曾孙子。阮老夫人若能少一些控制欲,多一些宽和,含饴弄孙,上慈下孝,举家和睦,不知多少人羡慕。
可惜啊,她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连她们这些伺候的老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阮老夫人不知心腹的心思,放下茶杯,道:“明天去把晟哥儿抱过来,养在我身边。”
春月和丁嬷嬷都是一愣。
丁嬷嬷年资长一些,略微斟酌,道:“老夫人,这…不合适吧?”
人家孩子才刚生下来…老夫人这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知道二少爷不好拿捏,便干脆把他的儿子抢过来做‘人质’,这也太…
“有什么不合适的?”
阮老夫人神色冷冷,“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懂怎么带孩子?那是我伯府的继承人,当然要好好培养。”
丁嬷嬷想说,就算少夫人不会带孩子,人家头上还有嫡亲的婆母,身边还有有经验的老嬷嬷和丫鬟。晟哥儿不缺人照顾。至于培养…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难道还要送去学堂开蒙读书不成?
这理由,也太牵强。
春月和丁嬷嬷对视一眼,然后小声道:“老夫人,这事儿,还是得问问二少爷吧?”
“问什么问?”
阮老夫人立即板下脸来,“我是他祖母,愿意帮他养孩子,他难道还敢不乐意?你明天就去,把晟哥儿给我抱过来。”
春月还想说什么,丁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终究闭上了嘴巴。第二天,恰好阮未凝来探望嫂子和外甥。春月一见她就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连忙叫住她,将老夫人的命令一字不落的转述。
阮未凝听到一半就冷了脸。
春月面带苦色,哀求道:“三姑娘,奴婢只是个下人,老夫人的命令,奴婢不敢不尊。可二少夫人刚临盆,必然不舍,奴婢不敢犯上…”
话到此截止,言外之意却已分明。
阮老夫人强势,说要把孩子接过去就容不得人反驳。春月一个丫鬟,哪里能扭得过主子?但萧雯这个伯爵夫人,也是主子,她同样不敢反抗。若不能把晟哥儿接回去,老夫人免不了要责罚她。她只能请求阮未凝帮忙说情,免她为难。让她暂时将孩子接走,等二少爷回来后,再做计较。
阮未凝在这伯府生活了十几年,哪里不了解她那个祖母的性子?
“我随你去见祖母。”
孩子绝对不能给阮老夫人抱走。否则她脾气一上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迫,二哥若想夺回孩子,指不定还得被她给安上个‘不孝’的罪名。
“三姑娘…”
春月犹豫。
老夫人素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又早和三姑娘闹僵。她无功而返,还将三姑娘带过去,老夫人盛怒之下,必然拿她出气。
阮未凝看出了她的顾虑,淡淡道:“你去找二婶子,将事情说与她听。我没回来之前,你就呆在二嫂那里。”
春月如蒙大赦,应了声是匆匆而去。
“少夫人。”
秋彤神色担忧,“老夫人与您素有嫌隙,您这么过去,只怕…”
阮未凝神情淡漠,并没说话。
既然已改朝换代,那不妨换个彻底!
……
自打那次阮老夫人给齐纠送女人,却被转送出去后,阮老夫人就和阮未凝彻底闹掰了。每回阮未凝回娘家,她都不见,阮未凝也不在意,直接去了二房那边。这次也一样。所以得闻丫鬟禀报,说她主仆二人过来了,阮老夫人不免诧异,而后冷冷道:“出嫁的女儿,总是往娘家跑做什么?没规矩,女戒女德都学哪儿去了?”
“祖母怕是忘了。”
阮未凝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自幼丧母,府中姐妹多矣,我又素来是个愚笨的,学什么都不精。女戒女德这些东西,倒的确是没学到几分精髓。”
她素来性子柔和不争,甚少说话这般夹枪带棒,绵里藏针。
阮老夫人先是惊于她不请自来,而后听了这满含讽刺的一番话,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没规矩的东西!”她当即怒斥,“谁教的你犯上不敬,与长辈顶嘴的?真以为你嫁人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不敢。”
阮未凝面上仍旧带着浅浅笑意,不卑不亢道:“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应静养为上。如此易怒,伤身又伤神,如何还能帮二嫂照顾晟哥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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