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是第二胎,不如头胎辛苦,连孕吐都没有。饮食睡眠,都没受到太大影响。季菀给她切了脉,一切正常。
玢哥儿和萱姐儿快两岁了,这俩孩子倒是安静的性子,嘴又甜,见到季菀就奶声奶气的叫姨母。两姐妹相对而坐,季容膝盖上盖了薄被,一边和姐姐说话,一边看看蹲在地上玩儿玻璃球的几个孩子。
“姐姐,你最近有去过大伯家吗?”
“没有,怎么了?”
虽说都在京城,但季府离内城还是有些远,季菀又要照顾孩子,除了年节,倒是很少探望。
上次去,还是季城大婚。
季容轻叹一声,“大哥纳了一个妾室。”
季菀怔住,随即诧异的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季容便说起了原委,“前年大哥不是去剿山贼么?救了一个姑娘,叫听雪。那姑娘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大哥见她可怜便带回去做个丫鬟。那时候大嫂正怀着孩子,多个人照顾也好。听雪是个本分的,一直勤勤恳恳。前些日子,大哥出门应酬,傍晚方归。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给大嫂守夜的听雪就去搀扶,谁知道大嫂起来看见了。第二天便做主给翠微开了脸,做了妾。”
季菀更不解了。
“不过就是搀扶了一下…”她顿了顿,“大哥也有这个意思?”
季容答非所问,“大嫂和咱们一样,都是从乡野里出来的,但她和咱们又不一样,她的亲人都在北方。大哥入了军以后,结实的人多了,眼界也宽了。大嫂在他面前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他。就连听雪,都比她有学识。所以…”
季菀想起当年在义村的时候,胡翠还没嫁给季平之前,就有此担心。可如今季平未变心,她却已对自己没了信心。
“其实大哥对大嫂还是很好的。我听大伯母说,因着纳妾一事,大哥还和大嫂发生了争执。”季容皱眉,“我觉得大嫂就是太多心。她这样把大哥推出去,万一日后大哥真的和那听雪有了感情,可就覆水难收了。大哥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心。大嫂敏感自卑,他竟都没察觉。两人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这些年一直感情和睦,却在这时候突生变故。有时候,我真不懂大嫂是怎么想的。”
反正她是不可能主动给自己的丈夫纳妾的。
葛天羽对她很好,也从未有过那个心思,她觉得这样很好。堂兄夫妻俩这事儿,倒是让她颇有些感悟。很多时候,夫妻都是需要沟通的。看看三舅舅夫妻俩,以前不也是因为各种猜忌,而闹了误会,整整九年才释怀。她是真的不希望堂兄和堂嫂步其后尘。
可人家夫妻间的私事,她也不好插手,心里憋着事总不痛快,便忍不住告诉了姐姐。
季菀没吭声。
胡翠这是心病,有些思想已先入为主。哪怕是季平指天发誓不会负她,她也未必放心。也或者,她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催化了这份压抑已久的自卑。兴许她觉得,给季平纳了妾,便是大度贤良的好妻子,旁人便再挑不出刺儿来。
何必呢?
人是为自己活的,就为了得别人说一个‘好’字,来弥补自己内在的不足,从此便能心安理得风平浪静了么?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第333章 (一更)
胡翠的确是心病。
她嫁给季平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山村野夫,家里靠卖饼营生。虽说他已在学艺,却未曾入伍。和她一样,都是普通平民。
两人在延城的时候,虽不是锦衣玉食,却也吃穿不愁。他主外,她主内,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可是随着时间增长,季平结交了许多官宦子弟,她还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村妇人。季平没嫌弃过她,她却因跟不上他的脚步而越发自卑。
这样的情绪,随着入京后越发深刻。
尤其是,因着季平,或者是季菀的关系,邻里知道季家和公府门第攀亲。出于攀附,许多富庶人家的夫人姑娘们,时常登门做客。这其中,还包括一些官夫人。
然而乡下出来的胡翠,没有经过大家族的培养雕琢,不曾踏足过那样的圈子,完全不懂得如何和这些夫人们交流。对方面带笑意,却眼含轻视。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女人从来都是最八卦的。她出门做客,不止一次听旁人议论。说季大公子年轻有为,又和国公府攀亲,将来必然前途无量,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惜了,这样的男儿,竟娶了个乡下女人为妻。不是太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这样的粗鄙妇人,如何能够相夫教子?将来若季大公子能有幸做将军,出入权贵府邸,这样的妻子,如何带的出去?还不让人笑掉了大牙?这样的母亲,教出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连人家府上的丫鬟,都瞧不上她。有一次她偷听到两个丫鬟躲在假山后头咬耳朵,其中一个说,“听说这位季家大少夫人是乡下出身的,难怪瞧着小家子气。看那一身装扮,也俗气得很。”
另一个轻笑,笑声里满是讽刺和鄙夷。
“同样是乡下出来的,瞧瞧人家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那才是大家风范。我要是她啊,早就自请下堂了,省得丢尽颜面。”
“人家可不这么想。平民百姓,好容易做了官夫人,还不得牢牢的抓住?万一以后有命做将军夫人呢?那多荣耀。”
“说得也是。不过这女人啊,还是得有自知之明。自己没那个本事,占着正妻的位置也就算了,竟还独占恩宠,忒狭隘。”
“就是。瞧那季大郎眉清目秀的,又武艺不凡,屈就这么一个乡村妇人,已经够委屈了。如今发达了,纳两个小妾,也是应该的嘛。将来添子添孙,她不也多几个孩子膝下尽孝?”
“这女人啊,要想嫁得好。要么出身好,要么容貌美,她两样都不占,季大郎如今宠她,不过就是看在多年夫妻和几个孩子的情分上。等以后季大郎做了千夫长,校尉,乃至将军,见的女人多了,还能喜欢她?届时糟糠下堂,可就惨咯。要我说啊,她就该趁着如今还有夫妻情分,主动给季大郎纳妾,没准儿季大郎还觉得她宽容大度,敬她三分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漫不经心却字字诛心,全都落入了胡翠耳中。
她站在廊柱之下,浑身如坠冰窖。
这样的话,她已不是头一次听见。然而每一次,都能将她拨皮抽骨,踩在地上碾碎成泥。
最开始她告诉自己不必在意,不过就是那些人嫉妒碎嘴而已,不必当真。她和季平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他不会抛弃她。
但那些谣言,就像一颗看不见的种子,在她的心中扎了根。慢慢的,长成了参天大树,将她整个人四分五裂,再也拾掇不起。
每次季平有应酬,或者稍晚一些回来,她就会不可控制的想,他是否是不愿看见她,所以才天天往外跑?这样的猜疑一旦开了头,就无法收尾。终于在那日,见到听雪扶着醉醺醺的他时,爆发了。
她立在门前,看着他们相依相靠。
俊朗男儿,美貌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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