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将武阳伯儿子的死告诉了她,“我们家的事,弟妹想必也是清楚个七七八八的。武阳伯刚丧子,一心要给儿子讨公道报仇。三弟若没有奇谋妙计,他一个白身,如何得到武阳伯的赏识?弟妹和三弟夫妻近三年,应该也是了解他的,他为了前程,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一时利欲熏心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恐连累全家。”
她神色十分凝重,“我只是个平民百姓,也不懂得官场是怎么回事。阿菀说,我们季家虽已分家,但毕竟一脉同宗。三弟若为一己之私助纣为虐,必将惹祸上身。季家,还有袁家,都可能受到牵连。弟妹是个聪明人,当不会眼睁睁看着袁家就此毁在三弟手上。”
袁氏呼吸急促。
她也是读过书的,刚和季远成亲那会儿,夫妻情深,季远也与她说过些官场律法的事儿。所以她知道,苗氏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
“阿菀有没有说,他到底做了什么?”
苗氏摇头,“武阳伯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他的儿子犯下军规才被处置,连他的儿媳都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夫妻二人糊涂,飞傲将这笔账算在安国公父子头上。这些权贵们之间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非我等百姓能揣测。阿菀差人与我说得分明,武阳伯狭隘短浅,三弟空有野心。无论他们在密谋什么,必败无疑。届时大祸临头,再无回圜的余地。”
袁氏听得脸色微白。
她知道季远一直不甘心留在兰桂镇这偏远小镇,知道他心怀大志,也知道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比如他对自己本也没多少感情,却因为暂时要依附袁家而一再隐忍。
这样的人,最是凉薄。
“我…我该怎么做?”袁氏又慌又怕,“他已踏出一步,必听不进我的劝告,到时他一意孤行,我袁家岂非大祸临头?”
苗氏沉吟半晌,道:“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袁氏充满希冀的看着她。
苗氏神情复杂,有对这个女人的同情也有对季远的憎恶,以及对形势的无奈。
“三弟已经攀上武阳伯府,你若与他争执,他必然翻脸。你想保得袁家周全,唯有和他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
袁氏重复的呢喃一句,然后沉默了下去。
“弟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咱们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本就不易。若嫁得良人,得以依靠,便能安稳一生。若遇人不淑,便永无出头之日。”
袁氏和季远夫妻一体,还有孩子。想要划清界限,就只能和离。可这世道对女子诸般苛刻,和离后的女人,将陷入流言缠身的境地。
“大嫂,你错了。”
袁氏平静的抬头,“我与他的夫妻情分,早在两年前已缘尽。若不是为了智哥儿,我早和他和离了。如今他要陷整个袁家于不义,我岂能再忍?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只是可怜了阿云和阿松。”
她养了季云和季松近三年,总归还是有感情的。
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父亲也没怎么管过他们,好容易在袁家过了两三年平静安稳的日子。现在季远赌上身家性命,以博前程。将来事发,季云和季松必会被牵连。
“阿菀说,她不会让整个季家都败在三弟手上。”苗氏道:“毕竟,她也姓季。”
第235章 何夫人拜访(二更)
季远和武阳伯聊得投机,深夜才归。这次,身上除了酒气,还有脂粉香味。
若是两年前,袁氏必要与他大吵一架,如今,却已心如止水。她平静的让奶娘将儿子袁智领走,又命人给季远煮了醒酒汤。自从两年前那件事后,两人基本都是分房睡。今日袁氏如此的细心体贴,倒是让季远一怔,随即心中升起几分感动。
当年入赘袁家,虽是看中袁家家产可以利用,但他对袁是还是有感情的。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与她和好如初,毕竟两人有一个儿子,尽管那孩子不姓季,可也是他的血脉。
于是他握住袁氏的手,语气低柔下去,“琴儿。”
袁氏目光微动,知道他约莫是误会了,平静的将手抽出来。
“我想和你谈谈。”
她态度平和,已不再如从前那般冷淡。
季远心里升起几分希望,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你说。”
袁氏看着他,季家的男人,其实生得都不差。季远是读书人,身上更多了些文人的儒雅和温润,也正是这份温润儒雅,让她动心。
然而她没想到,这个男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骨子里已经烂透。
“我们和离吧。”
说出这句话,袁氏只觉得浑身一松。
季远却是一滞,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袁氏淡定道:“你是文人,一身傲骨,当初入赘我家,心中必然委屈,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怀智哥儿的时候,我便想过。这个孩子留给袁家做继承人,以后我与你的所有孩子,都姓季,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我是女人,所求不多,只望你我夫妻和睦,恩爱不疑。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亲生。将来你若能入仕,我自以你为傲。若与仕途无缘,我父亲百年之后,家中产业还是要由你来操持的。当年秋叶那件事,我知道不能全怪你。可同时也让我看明白了一件事,你为了前途,可以牺牲一切。你的母亲,你的兄弟,你的女人,你的孩子…”
说到这里,袁氏深吸一口气。
“你一心追求锦绣前程,而我只想安居一隅平安终老,咱们夫妻已离心,就别再互相捆绑着纠缠下去了,好聚好散吧。”
袁氏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这几个月,你不停的结交权贵,想来前途有望。我和智哥儿,只会成为你的拖累。签了这和离书,我和智哥儿,就与你再无瓜葛。”
袁氏不傻,不会戳穿季远的野心激怒他,那只会弄巧成拙。
以夫妻私事论之,他才不会起疑。
季远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他目光深深,“琴儿,是不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袁氏摇头,“你该知道,从智哥儿出生那日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