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同而来的邱氏也跟着停了下来。
“娘。”周氏目光平静,“您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永远住在这儿,不走了,对吗?”
“当然!”
刘氏觉着她目光有些奇怪,但想起自己是长辈,顿时下巴一抬,拂开想要劝她的季云,高声道:“是又怎么样?我是你婆母,你伺候奉养我天经地义。”
邱氏默默叹息。
郭家婆母早些年对她也是很好的,即便不满前夫太过宠爱于她,顶多只是隐晦的说两句,并没有疾言厉色的责骂过。若非是前夫病死,家中困难,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还被婆母听见与前夫起了争执,婆母大底也不会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成见与怨恨。
至少,婆母对她的几个孩子还是不错的。
江老夫人虽然看不起她,也多有刁难责备,但还是肯定了她的为人,不会在外人面前让她下不来台。
这季家老太太,也太过刻薄狭隘。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一来就给儿媳妇下马威不说,还三番两次口出脏污之言。在人家的家里,却这么颐指气使跋扈猖狂。
丝毫没有一个长辈应有的慈爱和气度。
“娘说的自然在理。”
周氏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只是我全家上下奴仆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十人,娘一下子就要三十人伺候,便是寻常官宦人家,也没这气派。我们家无官无爵,不过平头老百姓,这般张扬,怕是不妥。”
刘氏哪里懂得这些?闻言倒是一怔。
周氏却没与她细说,淡淡道:“娘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吧。我会吩咐下去,日后三餐都单独送过来,也不会打扰娘休息。”
她微笑可掬,挑不出半点错处,然后便携邱氏离去。
“让姐姐看笑话了。”
周氏低语赔罪,神情却是淡淡的。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邱氏与她相处多日,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性子,大约与自己差不多。瞧今日这番事态,怕是以前在义村时,没少被那刘氏刁难欺辱。想着便轻叹一声,“你我都是做人媳妇的,其中滋味,我哪能不知?妹妹你性子宽厚仁善,想着婆母总归是长辈,不好拂逆,这些我都懂。平平顺顺的日子谁都想过,可若不能善了,也便只能迎头上了。我是个外人,不好置喙什么。只要妹妹自己心里有数,我便放心了。”
周氏笑笑,眼神真诚。
“姐姐说得对,这人活一辈子,哪能事事顺心?我们家现在能有如今,我已是不敢多求。婆母终归是长辈,该我尽的本分孝道,我自不会推脱。只是今日怠慢了姐姐,我这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正巧快午时了,姐姐不若用过午饭再走吧。”
江老太太虽不让邱氏插手江家生意,却还是把中馈之权交给了她的。没有了那些个生意账本的烦忧,她平日里处理内务倒也轻松,再加上近来家中清闲,她才能得空时常过来窜门。
江沅成年后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江盈也跟着老太太一起用饭,邱氏便在自己的院里和三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反正今日郭燕几个也都在,邱氏便也没拒绝。
“那我便再叨扰妹妹一顿饭。”
周氏笑笑,两人一起回了后院。
季菀带着弟弟妹妹和郭家姐弟去了正厅,看母亲的样子便知道已经安置了刘氏。不过依着刘氏的脾气,怕是不会消停。
刘氏老早就想教训周氏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搬来了周宅,为了早日站稳脚跟,她必须得给周氏立一立这儿媳的规矩。
就从中午这顿饭开始。
“奶奶,您别去。”
季云如今算是懂点事了,母亲下葬那天父亲对她说过许多话,让她劝着奶奶,别让奶奶再去惹二伯母一家,否则得不偿失。
那日二伯母一家乔迁,她跟着来,见着了这气派的宅子,也是惊叹艳羡。若是这辈子自己能住上这么好的宅子,便也什么都不求了。
奶奶要搬过来住,她便没阻止。她想着,住几天就好。二伯母是个软性子的人,不会苛待了他们。
可奶奶若要去闹,就大大的不妥。
“爹说了,二伯母他们结识了达官贵人,咱们得罪不起的。而且今日二伯母家有客人,左邻右舍的,让人瞧见了,传出去也是您理亏。咱们刚搬过来第一天,实在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懂什么?”
刘氏拂开季云,不屑道:“她就是上了天,也是我的儿媳妇。儿媳侍奉公婆,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乱嚼舌根?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奶奶这脾气一上来,真的是谁都劝不住。
季云有些头疼,干脆使出杀手锏,“奶奶,您想想爹。爹明年还要考秀才,如果咱们在这里闹出事端,传出不好听的话,难免会累及爹,让人说他欺辱寡嫂侄子,必然仕途不顺。您想想,为着逞一时之气而断送了爹的前程,可值得?”
刘氏刻薄狭隘脾气大,但有一点,但凡涉及到儿子的前途,便是十分的火气,也能降没了五分。再晓之以大义,剩下的五分,又去了三分。剩下的两分,便只能往肚子里吞。
她咬咬牙,“今天就先暂时放过她,等来日看我怎么收拾这个贱人。”
季云没接话,忙扶着她进去了。
刘氏心头不顺,吃饭的时候便各种挑刺,任是山珍海味也能给她挑出毛病来。又嫌丫鬟手脚粗笨不会伺候人,还不如一条狗会看家门,活该是个抬不起头的贱胚子。
伺候她的小丫鬟是前两日才买回来的,年纪不大,被她这么刻薄直白的奚落辱骂,当即委屈得红了眼眶,眼泪却不敢落下,摆好了饭便去了主屋,央求着周氏身边的孔妈妈带她进去见夫人。
孔妈妈是陆非离送过来的,公府家伺候的奴仆,便是下等奴婢,也是比一般大富人家的更为体统些。
周氏对她十分满意,便调来自己跟前伺候。
到了正屋,小丫头便哭哭啼啼的说明了原委,“夫人,奴婢粗苯,做不好这伺候人的活计,您还是让奴婢回园子里侍弄花草吧…”
周氏听完她的哭诉,半天没吭声。直到她抬起头来,露出额头上磕出的一片淤青,才道:“委屈你了。”
她语气温和,最是慈善不过。小丫头闻言眼泪更多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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