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脸色沉冷。
任谁都听得出来李母这番话骂的是谁。
周氏抿着唇,神情冷淡,却没说话。
苗氏带着冯家的几个妇人已经上去劝,季海皱眉,对季远道:“死者为大,闹成这样成什么样?去劝劝你岳母吧,家丑外扬,对你也没好处。”
他是早将这个弟弟看分明了,自私自利,为了前途什么都能牺牲。李家的闹得这样厉害,又是直接拿刘氏开刀。作为女婿,季远若是就这么看着,就是不孝。刚死了个有罪的妻子,若是闹出这样的名声,季远怕是这辈子都跟科考无缘了。
季远当然不蠢,但长辈间的厮打,他帮哪边都不合适。所以眼看着苗氏等人将刘氏和李母分开,他这才上前,神情依旧悲痛,“岳母,您别说了,灵堂之上,万红也灵魄不安。有什么事,等出了殡以后再说。”
李家未必就真的把李氏看得多重,早前李氏跟刘氏一个鼻孔出气,在季家过得风生水起,但因刘氏强横,李家也没沾多少光。李氏被判入狱的时候,李家可没管过这个女儿。今天闹这一出,不过就是想压榨李氏的剩余价值。
说白了,就是为钱。
季远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可以商量。
李母看她一眼,又看看周围都是义村的人,周氏母女俩从头到尾硬是没说一句话,怎么沉得住气,让她想借题发挥都发不出来,只得恨恨的作罢。
左右她们已经分出去了,她只跟主屋这边闹。今天父兄也来了一大票,决不能让季家占了便宜去。
打定了主意,李母暂且休罢。
出殡后,李家人没走。瞧着怕又要闹个不休,周氏带着儿女离开之前特意让曾福兄弟在这看着,也留下了郑清,若闹得厉害,便过来传个话。
“这李家的,说话忒难听。”
季容忍不住小声嘀咕,上午若不是姐姐拦着,她铁定要跟李母掰扯掰扯。
“这是三叔家的事儿,跟咱没关系。”季菀冷静道:“李家撒泼耍赖,无非就是要钱。可这钱也不能白给,否则以后就甩不掉了。三叔最重面子和前途,他以后肯定是还要续娶的,怎会容许李家就此吸血鬼似的缠住他?祖母舍不得银子,三叔却不糊涂。我估摸着,他应是会用钱把李家彻底打发了,以后再续娶,也就没李家什么事儿了。三叔摆出日后科考前途,祖母再是舍不得银子,也得忍痛割爱。”
周氏笑笑,“如今你是将你三叔看得分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道,人心不古,都求一个‘利’字。当初你三婶子落难,娘家人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如今她死了,娘家却踩着她的尸骨求财…她一直是个要强的人,死后却不得安生,也是可怜。”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前有和娘家势同水火的陈氏,后有和娘家关系冷淡的苗氏,如今这李氏的娘家,无耻程度更甚。
归结一个字,穷。
周氏想起自己,虽名声破败,流落至此,无可倚仗,至少娘家人没有雪上加霜。膝下两个女儿能干懂事,儿子乖巧可爱,日子一天天蒸蒸日上,倒也自在安逸。
“娘。”
季容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三叔若续弦,那阿松他们怎么办?”
虽说后母也有贤良的,但总归隔着一层肚皮。再说,万一新妇又生了孩子,能对前头原配生的一视同仁?
周氏淡淡道:“你祖母虽脾气不好,但若你三叔出息了,她面上有光,自然就会对阿云他们姐弟俩好。毕竟我们家分家了,留在她膝下的就阿云和阿松两个孙辈,她总归是心疼的。”
刘氏惯来喜欢没事找事,新妇过门,她肯定是会耍长辈威风。若后母不慈,她就更有借口欺负新媳妇。就算是为着自己婆母的威严,她也会维护季云和季松。
天快黑的时候,曾福曾禄和郑清回来了,将季家主屋那边的事儿一一说来。
“李家大娘强硬得很,非要把两个外孙接回去,说是怕日后遭后母毒手。老夫人不答应,搂着小公子不撒手。”
也就是说默认可以把季云接走。
季菀嘴角讽刺,这倒是符合刘氏重男轻女的脾性。
“三老爷说姑娘公子都是季家血脉,万不可交由他人。况且李家也不富裕,两个孩子接过去也只会增加他们的负担。李家兄长便开口索要抚养费…”郑清说到此顿了顿,“五十两银子…”
季菀立即嗤笑一声。
郑清顿时缄默。
五十两,李家也真好意思开口。季远怎么都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这钱从哪儿出?还不是想着从他们三房手里抠。
“三叔怎么说的?”
“三老爷还没开口,老夫人就火了,骂李家的烂心肠抢劫犯,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怪不得能养出杀人犯的女儿…”
季菀抿了口茶。
她这奶奶,骂人最是厉害不过。可李家那位,看着也不像是吃素的,两个老婆子凑在一堆,可以想象那场面多热闹。
“李家兄长当时就怒了,差点打起来。”郑清继续说,“老夫人骂得难听,李家大娘干脆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说自己女儿多命苦,被人害了性命讨不了公道,连一双儿女都要落在别人手上受虐待。还说三老爷踩着妻子尸骨另娶新欢,就像要撇下岳家人,忘恩负义…那李家有备而来,跟着好些个壮汉,门口都守得死死的,非要三房给个说法。不给钱,他们就闹。奴婢瞧着,他们是铁了心,有恃无恐。”
“当然有恃无恐。”
季菀冷笑,“这是在义村,闹大了丢的也是我们季家的脸,可丢不到他们李家的脸。他们这是算准了,就算我们分了家,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我们想要善了,就得乖乖掏银子,否则闹得大家都不好看。这种事,就是闹上了官府衙门,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不敢上我们家门口来闹,是知道不占理,而且多少有些畏惧。闹三房就不一样了,一来他们知道奶奶的性子,闹大了奶奶肯定会来找我们要钱。只要牵扯上了,他们管奶奶要多少,奶奶就会管我们要多少,还真是会算计。”
周氏面无表情。
“李家的是不是还没走?”
“是的。”
郑清点头,“李家咬死了三老爷会娶新妇不顾原配生的血脉,非要将两个孩子带走,还得给银子,老夫人和三老爷一日不同意,他们就一日不走。这眼瞧着,也不能真的动手赶人。否则他们若伤了哪儿,更撇不清了。”
李家那么多人,住哪儿?必然是住在周氏分家得来的那几间房。因为是亲家,刘氏和季远还得管他们吃喝。
“娘,我看最多明天早上,奶奶就得上门来。”
周氏垂眸半晌,道:“明天一大早,就把小黑小白栓在院门前。”
刘氏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最是惜命,才舍不得用自个儿下套讹诈周氏家的钱财。至于李家的,跟他们家没关系。若是硬闯民宅,被咬伤了,那也是活该。想告都没由头,还得落得贼子宵小入室抢劫的罪名。
季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