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如何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这些话这些事,都烂在他肚子里才好。
“你还真是个木头,大功一桩也不知道来讨些赏,什么都没要就要回那黄土之地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江山为证,又何须管他人笑臣?”
初五跪拜下叩,铁了心要走。
周语看着一直埋头不起的人,眸中柔了一瞬,很快又被翻腾的暗色压下去。
他看过无数朝代的史书,也知道开国功臣能安稳地活到自然死的没有几个。初五向他辞行,在他看来是明智的保命之举。
古来君王皆多疑,当了皇帝后才知道这多疑常常能救自己一命。周语在当了皇帝后,敏感地发觉自己似乎越来越多疑了。他不清楚什么时候,也会对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心存芥蒂。
自始自终,周语都未曾想到,初五心里头对他的心思是这般。
这是初五的不幸,也是初五的幸。
周语见初五一定要走,终于也不阻拦,只道:“那就喝了朕跟赵老将军千金的喜酒,领了赏再走吧。”
他助他夺得天下,怎么也得好好犒赏一番才行。他的地位已经这样高了,再升是不可能了,帝王的慈悲只能是给他许多赏赐。
而初五听了,还没喝那酒,这喉头就已经像是被灼伤似的疼。
他了好大的气力才叫自己保持着面上的不显,不再去想那人跟别人共入洞房。
他放下剑,又一次深深地下叩:
“陛下,关外不能没有人去守。如今几位将军都在京城,关外无人镇守,就让臣即刻启程吧。”
周语劝不住,只能依了他的奏。
几日后,京城喜字满街悬挂,大红的灯笼遍布皇城内外,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地庆贺着新皇的大婚。
这新皇俊逸非凡,据说是在登基前就跟赵家千金两情相悦了,如今更是当着赵老将军的面允诺一生只一人,这番深情着实叫人羡慕。
即使是满天的飞雪也遏制不住这蔓延的喜悦。
大街小巷,多的是人在奔走相告彻夜庆贺。
而斑驳的城墙外,一个穿着戎装的青年牵着马缓缓地走出。
虽然手中牵着马,他却并没有去骑,只是牵在手中,一步一步地走着。
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在身后的雪地里,孤零零的惹人怜。
可曾记否,凉月入酒,风雪在身赏天宽地阔,一句他日与君再约长存。
又可曾记否,推杯摔碗时笑说,天下在我,来日与卿同守同狩。
他一步一步走着,雪降在他的发上睫毛上,又融成一滴滴的水,自面上滑落。
一切的一切,自大雪纷飞之日起,又到铺天盖地的雪天来结束。
他停住了脚,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城墙上空空荡荡的一片,瞧不见什么人,更瞧不到朱红门内的那个人。
你在殿堂高楼。我别剑立城头仰首。拂衣抖落半身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