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松开手指的时候,细长透明的天丝线挂着血珠,略略下沉,泛着鲜血的暗红光泽。
天丝线质感坚韧而轻,杀起人来十分趁手,唯一麻烦的就是清理起来有些棘手,需要用内力直接把丝线上的血液震开,如果不及时情理,血液就会渗入到天丝线中,这种娇贵的东西沾染上血液,很快就会废掉。
斐休抖了一下丝线,丝线上抖出一两滴鲜血,脸色顿时就苍白了几分,世上少有人会用天丝线为武器,一方面是因为这东西贵得非常人可以接受,另一个方面就是清理天丝线需要的内力比杀人尤甚,有这个内力能操纵的,往往会选择其他更加合适的武器。
但同样,天丝线拥有其他武器难以企及的操纵范围,只要内力足够,就像斐休这样,可以把整个营帐范围都尽数入掌中。
斐休的手指勒着天丝线,细长苍白的指腹上被勒出深深的印记,却不见血,他的手上再度紧,丝线动了两下,上面又颤悠悠地抖下了两颗血珠。
斐休的脸色更加白了,几乎成了透明的颜色,就像他一开始预料的那样,那些暗卫死去,而他也必然受伤,现在看来,那受伤的程度还要比他预计的要深那么一点。
脂骨醉的毒顺着他的内力的使用一路蔓延渗透,让斐休全身的肌肉都有了僵化的趋势,曾经感受到的痛苦也开始钝化,这不是好的预兆,而是意味着,毒药已经马上要把他腌入味儿了。
斐休有些无奈,两下里一计较,用手截下一丈来长的天丝线,用内力清理干净了缠在指上,至于其他的,就直接放弃了。
其实他想直接把这些全部放弃的,毕竟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值得冒着生命危险再去动用内力,只是这些暗卫死了,他却不能不防备什么意外。
然后,意外就真的发生了。
黑夜里响起一声极为刺耳的声音,然后又是一声,连绵不绝。
这声音的来源并不近,而是有些距离的,仿佛是从远处那白雪覆盖的群山里传来的,只讲求响亮,并听不出具体是什么物体在发出声音。
悠长悠长的声音回响在山林间,就像是什么巨大而不怀好意的巨兽在发出挑衅,山林为之震颤,随之震颤的,是山上罕见的,厚厚的雪。
洛风华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可惜那声音在山谷间就被震荡得支离破碎,根本无从探求到底是从何处而来,洛风华想了想,脸色忽然就有些白了,这样的天气,发出巨大的声音是不明智的,她曾经在大雪山之间行军,尤其知道这种忌讳。
如果这声音的发出并非意外,那么用意就很明显了,斐休的营帐驻扎必然在山的背风处,不会靠得太近,但在这样声音的影响下,周围山体上的雪会滑下,会,雪崩的。
洛风华全身发冷,她丹田里的内力维持她的体温都够呛,加上一路饮食粗劣,休息不够,这一瞬间的发冷,竟然让她有些眼前发花。
洛风华平复了一下眼前的晕眩,忽然听见自己清晰的呼吸声,急促不安的呼吸在这夜晚响起,带着意外地突兀和心慌,而她胸腔里的心脏,也撞击得如擂鼓,不能欺骗自己的慌乱,更不能欺骗自己的,欢喜,就连脚步,在略略缓过神以后,都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不管如何,她看见他,跟他说一句她记起他来了,哪怕就是立时葬身在了雪崩中,算也不辜负了他十年执念和这大半年的守护。
洛风华不顾偶尔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那似乎是辰国陪嫁的人,不过她现在无暇计较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出逃。
她奔跑着,全身冻得几乎有些僵硬,脚木木地抬动着,向着那些出逃的人相反的方向。
世上的事情这样奇妙,有人慌慌张张地离开,也有人那般忐忑期待地过去。
彼之砒霜,她之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