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的旧胭脂盒、断嘴瓷壶、破绣花鞋里,又寄居了多少哭都哭不出血泪的艳鬼芳魂。
当然,这一切,与意气风发行在越济河上的游十三郎无关。
他立于船头,嗅着柔柔晚风送来的脂粉香气,不觉微醺,手腕一翻,“刷”地一声抖开一柄玉骨折扇,在胸口轻轻摇动,似有意似无意地,挥走了从河底浮起、突破河面紫薇真气镇压、向他身边聚来的怨气,一副陶然自得的模样。
这动作配上他堪称玉树临风的皮囊,倒也还真引得夹岸花楼里,好几个临水揽客的小娘一阵惊呼,含羞带笑地将帕子果子花儿往他身上掷去,盼引檀郎一顾,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边躲还边往两边飞着眼风,惹得一片芳心如鹿。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玉面郎君还是渐渐远去,最后登上一艘气派的四层花船。
姑娘们眼巴巴望着,一看又是飞花楼的宝船抢了风头,顿生恼意,绞着帕子跺着脚,只觉得今个儿花神节,好容易有大批的生意可做,可俊俏的小郎君们,几乎又都被抢作飞花楼的恩客,真真是暴殄天物。
若是一般的青楼倒也罢了,偏生飞花楼是这一片儿的龙头,据说背后还有官家撑腰,自然是有资格财大气粗。
再怎么明里暗里地斗,她们也只敢在绣阁里骂几句,扎几个小人,打打丫鬟撒撒气,完全不解恨。
何况,她们也说不出飞花楼的姑娘,哪一处不比她们好,哪一处不叫恩客流连忘返。
一路穿花拂柳,悠悠漫行,终于来到凝萃阁前,游十三郎才不管他徒惹了多少风流债,揉碎了多少芳心,还没等笑脸相迎的龟公开口,就急促地说了句“今个儿还是云姐姐”,旋即熟门熟路地踏着楠木花梯往上直冲,到了四楼,抚过前来投怀送抱的姑娘们的柔荑,调笑几句,再不着痕迹地推开来,直奔鸨娘书房。
沁娘正拨着算盘,点着账簿,忽闻门口“砰”地一开,霍地一惊,抬头望去,原来是熟客,顿时翻出盈盈的笑花儿来。
她一开口,却是语含抱怨;“云娘这些时日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公子盼来了。”
直起身来,薄薄的嘴皮子翻动不停,“咱们姑娘要身段有身段,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啥也不缺,只是缺个知心可意的人儿,偏生公子您将近一个月不来,念得云娘茶不思饭不想,人也不见,客也不接。”
边眉开眼笑地,一把抓过游十三郎含笑从衣襟掏出的一叠银票,边伸出另一只手,熟练地摸到身后墙上一按,一块板子凹进了墙壁,房间左侧的书柜顿时“轰隆隆”地自动移开,露出一个一人高的暗门。
她做出邀请的手势,点头哈腰,语气一转,小声劝道:“您再不来,我就真要担心云娘也跟那些痴了的姑娘似的,寻死觅活去了。
待会儿,她若是冲您发脾气,您可千万别着恼。她呀,那是想您想得急了,顺着她意思哄一哄,小意温存一番,包准又变得柔顺服帖了……”
游十三郎耐心地听着鸨娘絮絮叨叨地说完,干净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个微有些腼腆的笑意,略带羞涩地说:“前段时间家父从序州购茶归来,看我看得严了些。而前几日,听说并县那边遭了蝗,大户们正愁着品不到并梁毛尖呢。现在好了,他老人家可算是忙起来,管不住我了,我才得以趁着今个儿花神节偷偷溜出来,见上云姐姐一面……”
他走上前去,又在暗门前回转身来,露出一副踌躇的表情:“好妈妈,我不在的时候,您和云姐姐多说几句我的好话,”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期期艾艾地说道,“也……也别逼她接别的客……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
他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也是觉得这要求不大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