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一箱啤酒全都找出来,喝一句骂一句,直到顾北桥放学,开门时看到他那张平静的脸。
那一刻,什么借酒消愁都是胡扯,酒把他的怒气放大了数倍,他也开始怀疑这个冷冷淡淡的少年是不是自己的种,他无意识的骂了许多难听的话,试图激怒儿子,甚至后来动了手,但顾北桥依旧是那样,不辩驳,不反抗,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第二天,顾天择终于酒醒了,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电光火石间想起来昨夜对儿子的施暴,他吓得白了脸,拍开顾北桥卧室的门,却不见他在。
完了,桥桥也离开我了,顾天择捂着脸,太阳穴突突跳动,像炸了一般。
顾北桥并没有离开,那天星期四,他还是要背着书包去学校的。但在路上碰到了同学张月月,张月月指着他的脸惊讶地问:“顾北桥,你的脸怎么肿的那么厉害!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顾北桥摸了摸高高鼓起的右半张脸,最终决定还是不去学校了,这是他第一次逃课。
不过好在张月月善解人意地说:“你放心,我会向老师替你说明情况的。”
顾北桥谢过了张月月,但是不去学校又能去哪呢?回家吗?他想了想顾天择喝醉了的样子,有点害怕,干脆半路上去了一座废弃的烂尾楼。
这是他六岁时发现的地方,当时烂尾楼还是一块正在建造中的工地,顾天择就在这里给楼房粉刷。那时候黄敏也要上班,顾北桥不去幼儿园时就会跟着爸爸来工地里,爸爸骑着自行车载着他,一路上穿过城市里碧绿碧绿的行道树。工地太吵了,又有粉尘,顾北桥就在四周闲逛,于是被他发现了那片旷野。
工地后面的那片野地,杂草丛生,两道铁轨交叉而过,却从来没见过火车驶来。顾北桥总是蹲在草丛中,寻找隐藏在狗尾巴草中的零星小花。他特别喜欢一种长得细细高高的植物,顶端开着粉紫色或白色的八瓣小花,在狗尾巴草丛中犹如鹤立鸡群。起风时,那些花就摇摇摆摆,让他知道花也是有浪潮的。
十四岁的顾北桥已经很久没去过那片野地了,自从楼房的承包商余老板携款潜逃,顾天择不仅没拿到工资,还丢了工作,一提到余老板和那个工地他就感到晦气。顾北桥也再没去过那个地方,现在他却十分想去看看,看看那片野地,那片野花。他忘掉了黄敏的离开,忘掉了顾天择的打骂,满怀着欣喜去见他的老朋友,可当他到了烂尾楼时,却觉得被泼了一盆凉水。
烂尾楼的后面哪有野地?哪有野花?只有光秃秃的黄土裸露在外,还立着一块标牌写着:此地已被超越公司购,不日即将施工,闲人进。
顾北桥大失所望,他围着烂尾楼转了好久,又跑到楼上,俯瞰附近的景色。他记得工地的门口有一家卖建筑材料的商店,叫欣荣建材,店里还摆着一台冰箱,老板兼卖冰棍。有时候黄敏下班早了就来工地接他,顺便买三根冰棍三人分着吃。现在那家商店大门紧闭,连艳红的广告牌都被灰尘盖住,令人难以看清它的名字。
顾北桥终于察觉到一切都变了,他感到失魂落魄,在太阳下山前回了家。
一开门才发现有些不对,沙发上坐着十天不见的黄敏,顾天择搬着椅子坐在她对面,两人吵得正烈。抬眼看到顾北桥回来了,黄敏尖叫了一声,“桥桥你的脸怎么了!”扭过头怒道:“顾天择!你敢打我儿子!”站起来就去抓顾天择的脸。
顾天择伸手挡住她的攻击,大声说:“还不是你闹的!你跟别人乱搞,现在出门人人都说桥桥不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