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河看着她,轻声说:“我本来只考虑到我死了之后,要留下点什么给翔,让他永远记得我,那么最好是一点我的血脉,能让他看到我的生命的孩子。但是我压根就没考虑到,这孩子是个人,也会长大,也会痛苦。我根本不爱这个孩子。我没办法用一个人的人生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人生太美好,也太悲苦。我宁愿有人因为我而死去,也不希望有人因为我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是啊,世界很美好,能到这里来活上一遭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是人生太糟糕,光是生老病死这些必须的经历,就能磨灭掉世间所有。到人间活上几十年再死去,其实是很痛苦的事情。宝心想,不管过了多么好的人生,反正最后都要死去,人还不如压根不出生。两人想的是一样的事情,都不由自主沉默下去,悲凉的气氛陡然在房间里升起。
“其实你也在为我打算吧?”宝心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
阿河装傻:“打算什么?”
“如果我真的怀了你的孩子再生下来,这孩子跟安初安末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翔肯定也爱他多于爱这两个儿子。到时候就算潘小姐不接受,我们也必须一起养这三个孩子,无论从感情还是道理上,翔都能名正言顺地跟我在一起了,是吗?”
“不好吗?”阿河确实有这个考虑。
“你真的希望我们俩能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
“但是你知道他不爱我。”
阿河漫不经心地想要结束话题:“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宝心看了他一会儿,不怀好意地笑:“再说了,你现在这身体状况,再捐个会不会死?”
阿河气得冒烟:“滚蛋。”
两人互不示弱地对视了一会儿,阿河终于被宝心给带得笑起来。他的人生眼看着就要终结了,能笑还是要多笑一点,把眼泪留到最后的时候就够了。
第6章4
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沈郁翔觉得他追江河,就隔了一层山那么厚的纱。眼看着面前白白软软还透着光亮,似是有希望,可就是怎么也触不可及。
从成功约会了第一次之后,沈郁翔隔三差五就来美院,以各种借口找黎嵩,或者请叶飒吃饭,然后千方百计地拉上阿河。开始还会找些理由,后来直接就拨通阿河的手机,一句“我来啦”哄的他下楼见面。阿河不怎么会拒绝人,反正他也没事儿,几乎每叫必到。其实沈郁翔的目的一开始就挑明了,阿河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的动机不纯。翔的学校离美院不近,但是他有车,也不用阿河绕远。又不受累,有人请吃饭,占便宜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他是这么跟自己解释的,可是心里也很清楚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首先他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不至于为了蹭饭就天天跟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人混在一起。他想,自己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因为不讨厌对方吧。
总体来说,阿河是个随和的人,很容易和人处得来,好说话,处处为人方便,但是根本上却非常难以接近。阿河虽然并不热衷交际,但他无师自通地拥有一张好嘴皮子,恰到好处的嘲讽总让人觉得他跟自己特别热络。一点幽默感,不伤人的嘴欠,总能在一群人聊天中适时带动下气氛,让那些被忽略的觉得自己被他重视了,吹牛装逼的觉得受到了他的崇拜。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对自己很好,那么自己就应该是他的好朋友了,可过一段就发现,他其实对每个人都挺好,自己并不特殊。阿河外热内冷的特性一被摸透,朋友们就不有些失望,因为就算处得再熟络,都无法在他身上找到年轻人憧憬的心灵的回应,所以大部分人跟他的关系都维持在了普通朋友的阶段。只有叶飒留恋着阿河曾为他流露出的一丝热烈,不惧冷淡地一而再再而三冲上来,始终围着他转。
比起叶飒,沈郁翔可是从来没有尝到过阿河一点的热情。虽然阿河几乎没有拒绝过他的邀请,但是也从来没给出过热情的反应,总是那么淡淡地应付事儿。翔就那么甘愿热脸贴上来,连冷屁股都沾不着边,仍旧毫不气馁地攻克这座碉堡。
阿河兴趣不多,课业又重,所以两人除了去过一趟游乐场外只零星去过几次酒吧,可是阿河跟那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听着震耳欲聋的迪曲直想吐;他还格外讨厌爬山旅游等一切户外活动,连运动都没什么喜好,是个彻底的家里蹲党。久而久之,翔摸透了他的脾气,也就放弃了拉着他东奔西走的其他计划,大好时光窝在美院的老校区教室里陪着阿河画图,好像这件一坐一天的事情跟其他所有活动一样有趣。
工业图纸跟美术创作比起来更是毫无乐趣。平面图纸一切从实际考虑,容不下过多的想象和美感。阿河满脑子被水电走向占满的时候,翔就趴在旁边的桌子上不出声地吃零食或者看书玩游戏,时不时抬起头看看阿河,脸上就不由自主绽出笑意。有一次,他问阿河要了张素描纸和铅笔,趴在桌上吭吭哧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