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林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紧不慢道:“祁公子说哪里话,正因为是传世之宝,才更应示于人前、供世民观瞻,历来宝器皆是如此。”
祁重之微微眯起双眼,语气不善:“那是我祁家的东西,要不要示于人前,由我说了算,反倒是郡公大人,未经在下同意,就私自答应下来,是把泰阿当成你自己家的挂件了吗?”
孟凡林哈哈一笑:“泰阿当然不是我家的东西,但如果我没记错,它始于千年前的楚国,曾是王室的镇国之宝,至于铸造者,早就无迹可考,好像并不是祁家自己的东西吧?”
祁重之蓦地攥起了拳锋,险些咬碎了后槽牙。
孟凡林悠悠然伸出手:“祁公子,请吧。”
他神态怡然,一副全盘在握的派头,目光在祁重之难掩怒气的脸上徘徊不去地打转,仿佛早有预料。祁重之深吸口气,越过二人,率先走了出去。
断剑封存在郡公的房间里,祁重之表情阴沉地立在一旁。孟凡林点头,郭先生获得准可,上前开箱,将断剑小心翼翼捧了出来,拿到眼前细看。
祁重之神色未变,隐在袍袖下的手已暗暗捏紧了木拐,心跳如擂鼓。
没人见过泰阿,更没多少人知道泰阿铸造方法,但祁重之知道,泰阿是把刚硬不折的青铜长剑,而非祁氏薄如蝉翼的传家轻剑。
祁重之的断剑,剑身与缘一般平窄,亮如镜面,韧度惊人,弯起来可缠于腰际,糅杂太极以柔克刚之理,易守难攻。
郭先生的指腹极轻地擦过剑锋,立时划出道深可切肉的小口,鲜血滴到雪白的长剑上,如一颗珠玉滚滚滑动,在断裂的锋口滴答落下,再看剑身,竟没留丝毫痕迹。他睁目惊叹,毫不掩饰激动之情:“郭某浸yín铸术近二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
祁重之稍松口气,悄无声息闭了闭目万幸,他没有看出问题。
“但是”郭先生蹙眉,话锋毫无预兆一转。
祁重之目光一凝。
郭先生:“奇怪,不对啊,断裂的层面怎么这么薄?”
祁重之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看向作壁上观的孟凡林,正与后者晦暗难辨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心里悚然一惊,面上不敢泄露半分,情急之下,先模棱两可地嗤了声冷笑出来。
他这一笑,成功把郭先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因他之前刚受了一通嘲讽祁重之,现下的反应,更让他自觉在被瞧不起,便满脸不悦地问:“祁公子,郭某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郭先生一语中的,”祁重之嘴角上扬,在遭内行人质疑的情况下,竟有不动如山的气场,“我记得数百年前,在祁家举族迁往龙山后,江湖上曾一度掀起过‘假泰阿’风波,有铸剑师为了扬名立万,根据传说中虚无缥缈的记载,铸出了一柄几可乱真的赝品,直到他百年以后,才被不长心眼的子孙给泄露出了真相。”
祁重之从郭先生手中拿过断剑,握着剑柄,将剑身往桌上压按,直压成一座拱桥,再一松手,剑身又迅速弹了回来,毫发无损:“我七岁时就听过这个故事,我娘是拿它当反面教材来跟我讲的,她告诉我,那柄假泰阿剑身钝重,不可弯折。牛皮吹的是能削铁如泥,但如果真拿它去切几回铁,保不齐先完蛋的是它。哦,对了,它断后的裂面,确实够厚的。”
郭先生脸色顿时一阵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