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拦在人群外的唐青宏也听到了这些此起彼伏的声音,气得身体都在发抖,这哪里是普通的聚众闹事,分明是有心人主导的、一场处心积虑的陷害!这些群众们也太盲从了,听风就是雨,简直没有什么自己的判断力。不过也怪不了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气氛又搞得这么激烈,本来就很容易被煽、动。
余老对付这种情况却很自如,所谓无欲则刚,他大大方方把一个前排群众的小喇叭借过去,对着喇叭就大声讲:“对,是有这么件事,小唐跟我换了房。那房子本来是我住的,小唐来了就分给他住,他看我一家五口住在一室一厅,心里过意不去,非要跟我换回来,我也就在这件事里受了益!如果早知道会闹出今天的事,我就坚决不会换!当然,现在再换回来也不晚!我可以马上换!立刻换!要是这样大家还觉得不够,我可以搬出宿舍大院,去跟我的儿子媳妇一起租房住!但是换房和修桥这两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我老余以自己孩子的性命起誓!我对得起天地良心!”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心里没鬼自然理直气壮。余老这么坦然,好些群众也被他折服,人群里竟然安静了整整几秒钟。
得到这个机会,唐青宏在人群后面高声喊话,“余老为临湖辛苦了一辈子!全家五口住个两室的房子怎么了?那个房子还不属于他自己呢!”
第一声一起,别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对,余老对我们临湖有贡献!后面的这些人都比不上他老人家!我们那时候过得比现在好!”
“对!我们那时候也穷,可余老跟我一样穷!我们家里喝稀饭,余老也一样喝稀饭!不像现在的某些人,我们喝稀饭的时候,他们在吃山珍海味!”
余老满心激情上涌,拿着那个小喇叭又说:“请大家扪心自问,修跨湖大桥连接高速公路,这是面子工程吗?大家都可以算算帐,修好之后谁受益?临湖因为交通不便,错过了多少发展契机,我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重提修桥的事难道是为了我自己?难道大家就不羡慕外面的发展吗?想继续这样穷下去吗?难道不想造福子孙后代?!”
说着说着,余老眼泪都下来了,哽咽着放下了小喇叭。被他这么一动员,人们的反应强烈起来,年纪大些的都跟着抹眼泪,年纪轻的也纷纷出声安慰他,还大声骂起刚才嘲讽他的几个人,有胆子造谣就站出来!藏头露尾的肯定不是好东西!
局面到了这个地步,那些人自然不会站出来找打,余老趁势追击,劝大家偃旗息鼓,回家去以后都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修桥的事情是不是对自己有利。在不需要大家出钱,也许会让大家出力的情况下,是不是能够积极的响应?
他抓住这个危机,反而正式把这件事昭告天下,争取本地民众的理解和支持,这个处理也算非常不错了。唐青宏看着那些平民们不再一脸激愤,态度都平静理智下来,于是卖力地往人群里钻,想要钻到厂门口瞄一瞄。
等他钻到人群的最前排,正好看到爸爸领了几个人走到了厂门口,他们脸上都带着心平气和的微笑。爸爸还叫保卫员把厂门上挂着的铁锁打开,说跟几个民众代表已经谈完了。
原来爸爸早就在处理之中,看到多人堵门,直接让他们推举几位代表进去商谈。
余老在外面谈,爸爸在里面谈,各自都谈得非常成功,得到的结果也是一致的:修桥的事正式提上日程,包括半路那一大片总挖不出油田的沼泽地,爸爸也做了保证会尽快处理。不管挖不挖得出油,起码天然气资源是属于临湖全体民众的,爸爸已经跟那几位代表达成初步意向,所有临湖民众以自愿为原则自主参股,天然气开发这个项目所得的利润,参股者人人有份。
这个橄榄枝抛得,几位代表都懵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老天爷赏饭吃的能源项目能有普通平民的份。
有了这么一个实在的大馍馍看着、摸着,他们还能扯什么皮,迫不及待地表示愿意劝说大家离开。
唐民益出来以后,在厂门口也对大家简单的说了几句,和余老并肩而立,借此机会再次动员全体民众,还呼吁他们回去后广为宣传,让每个平民都加入属于临湖、属于他们自己的投资项目里来。
他重申了修建大桥的事绝不取群众一分一毫,天然气项目也强调自愿参股,请大家不要被流言所惑,有任何疑问随时咨询余老和他本人都行,他把办公室和私人号码都公开报给大家。
唐青宏听着听着,突然脑子有什么东西一闪,这可以搞成公众热线电话嘛?不然爸爸一个人接得过来吗?上辈子有的地方就这样做过,沟通交流的效果非常好,办事效率也能大大提高。
等群众满意的散去后,唐家两父子正要跟余老一起回大院吃饭,卫主任很恰巧地出现了,还一脸焦急地拉住唐民益,说是州里叫他带上媒体主任一起去做报告,因为今天临湖有民众跑到竞州闹事了,还正好遇到总报下来采访的记者!
唐青宏听得一肚子都是火,这些事情可真是太“巧”了。他只听说过临湖管理层多么团结,每次有平民想去州里闹点什么,都无一例外会被拦截成功,人都出不了临湖就要被拖回来呢。偏偏爸爸才到临湖两天,民众就能畅通无阻跑去竞州闹事了?而且这么巧还遇到总报记者?真是一环扣一环的毒计。
他在这边干着急,爸爸却镇定得很,让余老带他回去吃饭,吃完午饭就去上学,不要为自己担心。
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他也只能把太多话吞回肚子里,乖乖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对爸爸说一声,“爸……那你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爸爸知道他的忧虑,还是那么镇定的微笑着,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嗯,爸爸一定准时回家吃晚饭。”
他神思不属的吃完午饭去学校,一放学就奔回家里,开门一看爸爸还没回,就先把饭煮上了。既然爸爸答应他晚上回来吃饭,那他就得完全信任爸爸,昨天买的菜没用上,都放在冰箱,他也拿出来洗好摘好,只等爸爸回来就下锅炒。
他先把作业做完,等到六点过爸爸还没回,他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望住大门,迷迷糊糊地打起盹。
梦中他跟在爸爸身后,可爸爸走得很快,他追啊追啊,老是追不上,急得大叫着爸爸摔了一跤。爸爸停下脚步,走回来把他拉起身,看清楚他的脸后却放开了手,脸上带着温和而疏远的笑容问他,“请问你是谁?”
他吓得魂飞魄散,指着自己的脸说:“是我啊!我是宏宏,爸!”
在爸爸陌生的眼神中,他震惊地站直身体,发现自己已经高到爸爸的下巴了,再一看自己的手,那明明就是三十岁的贾青宏。
这一吓可真不轻,他身体直抖地想要解释,“爸……我不是……我是……”
他一边乱七八糟的解释,一边去拉爸爸的手,却被爸爸反过来捏住手腕,拒绝他进一步的亲近。
这时候他吓醒了,眼睛突然睁开来,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他的手也被爸爸握在温暖的掌心里。
爸爸脸上带着一丝心疼,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他点点头还说不出话,爸爸又问他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他嗫嚅着撒了个小谎,把话题赶紧岔开,“我……不记得了。爸,问题解决了吗?你有没有挨训?”
爸爸嘴角微微一弯,“解决了,你想听吗?”
他当然好奇,睁大眼睛追问起爸爸,听爸爸把下午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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