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宏眼睛一亮,立刻就明白了爸爸的思路,是想让村民们把这些无法长期储存,可能会造成积压腐坏的新鲜货做成干货,这样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也可以储存更久,不浪任何资源。在交通不便利的情况下,这样处理确实更好,不至于因为销售渠道的短期不足而蒙受损失。
唐民益面带真诚而自信的微笑,继续对村民们说道:“如果大家相信我,就先把这些好东西运回家,能做成干货的就晒干,能制成半成品的制成半成品,过几天我会安排乡里、村里的干部,按照斤两种类登记统,然后由镇上统一销售出去。”
有的村民立刻嘀咕起来,“那就是打白条呀?靠得住不?”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村民叹着气劝他们,“管它靠不靠得住?反正都是山上的野货,又不是咱们的粮,没花钱的,就试试呗。”
到过米和油的孩子家长大声叫道:“靠得住!靠得住!娃娃镇长不是那些该死的官!他好着呢!咱家同意,卖了再分钱!前两天我家就分到东西了!”
那几个孩子也叫得震天响,“就是!就是!听宏宏的没错!”
他们还在这边你一言我一句的,对面的院子可就是镇政府。马镇长刚刚来上班,看这么多村民围在政府附近,吓得以为是集体上访,赶紧派信访办主任带着两个人跑来探问。
信访办主任是个老头,凑过来沉着脸打官腔,“吵什么吵什么!这里是干部宿舍!不是菜市场!你们这么多人来干什么的?”
村民们淳朴胆小,看到这人像个官就直往后退,有的小声解释,“不干啥,就来找人。”
老主任双眼一翻,语气鄙夷,“找谁呢?我看你们是想闹事!找人你们会来这么多?推举一个代表就成了!”
他带来的两人看到那么多山货,就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他再往前走出两步,村民们已经退出了一个大圈,唐民益从圈子中心走到他面前,“他们来找我的,秦主任有什么意见?”
一看到新来的镇长,秦主任立刻软了,阴阳怪气的嘴脸变作点头哈腰,“唐镇长,您正式搬进宿舍了?唉唉都怪我,没做好自己的工作,管不住这群刁民,一大清早地吵着您。我这就赶他们走!”
唐民益手一抬,“秦主任,他们是来找我的,我前天跟大伙说好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找我咨询。这事不归您管吧?他们不是有冤情要上访,是来咨询国家最新的方针政策。”
被新领导当众训,秦主任脸上虽然不好看,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集体上访,这就好办。
“那……那这么多人,总得推举个代表,去办公室办公嘛,都围在这里影响不好呀。”
唐民益才不会忌讳这个,基层工作就是要勤政亲民,多搞现场办公最合适。正好这位秦主任在,唐民益一时也走不开,就叫他回政府把许主任请来,说自己有事交给他办。
秦主任灰溜溜地回去给马镇长报告,之后才通知许主任。一听说唐镇长找他办事,许主任带着几个通讯员就奔过来了,唐民益阻止了他呼之欲出的满嘴套话,直接交代他先陪着这群乡亲,态度一定要亲和,认真听取乡亲们的要求,其他事等自己回来再说。
把许主任留下救场,唐民益快步去了党委书记办公室,把这件事第一时间给马书记做个简短而全面的汇报。
马书记一听,就跟唐民益从办公室出来,亲自和乡亲们见面。
唐民益站在马书记身后,微笑着请大家不要慌不要急,党委和政府肯定会听取群众的呼声,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
见老书记也点头支持他们,乡亲们全部激动起来,有的还抹着泪感谢领导,“谢谢马书记!咱这日子可算有盼头了!”
自从凭着那杆老枪要来官做,马书记还是头一回被群众这么拥戴,老脸上顿时露出笑来,很有派头地举起手致谢,“谢谢大家的信任!不用这么激动嘛,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这么一说,乡亲们就更加感激了,觉得这位马书记跟传闻里不怎么一样嘛,态度很亲民,也不摆什么官架子。
被乡亲们夸赞着、感谢着,马书记那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舒服,拍拍唐民益的肩膀以示嘉奖,“小唐啊,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唐民益趁热打铁,当场请示马书记,“那我就把这事安排下去,让各个乡政府村支部都积极配合?”
马书记简直过足了官瘾,表情和蔼地大手一挥,“可以!你就安排下去吧,有什么困难你只管提,你办事,我放心!”
有了马书记的表态,唐民益办事就更顺当了,在镇政府抽调几人搞了个工作小组,专门负责传达督促各乡、村干部统山货,让许主任做组长,还要准备个大仓库,将上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安放。
本来这事得粮管所来干,但唐民益前几天走访时听到不少反映,镇上粮打白条、压级压价和短斤少两的现象层出不穷,至今还有许多条子没有兑现,加上财税所摊派严重,巧立名目,每年林林总总能搞出几十种,还分上半年下半年……云沟镇穷成这样也少不了诸如此类的原因。
这次统山货,算是打了个擦边球,不在政策规定内的正式缴粮,他可以自组人手另行安排,杜绝一些不正之风。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往木家跑了好几趟,坚持不懈地给木疙瘩做思想工作,另外抽时间写了几份书面材料,让袁正峰也准备一些材料数据。
他每天忙得早出晚归,唐青宏不禁有点失落,虽然早知道爸爸一定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也在小伙伴们的陪伴下并不寂寞,可父子俩相处的时间还是大大减少。
对于爸爸勤跑木家的目的,唐青宏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大,问过爸爸几次,都只得到含糊的回答。爸爸脸上的表情并不兴奋,掩盖在镜片下的眼神却在闪光,“不枉我三顾茅庐啊,老木的思想工作总算做通了。”
听着爸爸这么说,唐青宏推理一番,得出结论:木家唯一有价值的,也就是木疙瘩那身手艺,爸爸应该劝服了木疙瘩,如果能拉来投资,办起木雕工艺厂,木疙瘩就愿意献出祖传绝技,开班徒做大师傅吧?
这可是个大好事,就连唐青宏也知道,这些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不会轻易把绝活外传,甚至传子不传女,加上那场延续十年的浩劫,眼看着很多密技艺都已经失传或者将要失传,这对于整个国家来说都是切肤之痛。
他忍不住睁大眼睛追问爸爸,“您是怎么说服他的?”
唐民益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发,跟他卖起关子,“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明天带你去县里玩,好不好?”
“好!”他发出一声欢呼,才不在意那个破县城。他是想到终于能整天都粘着爸爸,心里就高兴呀。
次日清晨,唐民益带他坐上去县城的汽车,谢绝了许主任派车的安排。镇上总共就那么一辆吉普,就算因公去县里办事,也不能夺马镇长所好嘛。
唐民益带着儿子先去了县委办公楼,李书记的秘书把他拦在办公室外面,指指走道上的一排椅子,“先坐那等着,李书记正忙呢。”
唐青宏一看这形势就不对,就算李书记还在忙别的事,也不会让人干等吧?一杯茶水都不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