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和王阳明虽然不是一辈的,但王阳明那是老来得子,刚好徐阶那儿又生了个闺女,论年岁家世,也差不了太多。
王老先生之所以对徐阶看中有加,恐怕也是因为自己把徐阶调去了经部,他本来就得力能干,又心思机敏,哪里讨不到王阳明的器重。
严世藩在官署里忙碌了多日,今天好不容易回府一趟见见义父,一抬头就看见了皇上。
他心知不能上前惊扰,就吩咐婢子们再端了上好的峒山茶送去,权当聊表心意。
虞璁接了茶,也对上了视线,笑着对他遥举一杯,算是尽了君臣之礼。
王阳明从廊外行来,见宾客如云,也哑然失笑。
他接茶遥敬,又大致寒暄了几句,只淡笑着开口道:“某于此良知之说,从百死千难中来,不得已与人一口说尽。”
“只恐学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种光景玩弄,不实落用功,负此知耳。”
徐阶在旁边静静听着,没有出口辩解。
方才还喧闹说笑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老先生净说些大实话,把他们脸上给臊的啊。
这么多人里,真正是慕了学问道理而来的,和有意结交攀附的,又有多少个呢?
王阳明说完这一句,却没有任何再追究的意思,只坐了下来,继续讲之前的那一段论说。
“在老朽看来,人生而有良知,之所以为恶,是因为‘习心’二字。”
虞璁和虞鹤听得聚会神,连茶都没工夫喝了。
王老先生是性本善的坚决拥护者,他认为人之所以会丧失道德,是因为被环境影响,在幼年的时候就开始模仿和感受劣乱之举。
“老子曾说,应‘天地复归于婴孩’,在我看来,便是所谓的‘致良知’。”王阳明轻咳了一声,沉稳道:“可人与人之间的良知不同,这时候就应‘致中和’,以定行止。”
皇帝静默着听了好一会儿,心想自己得亏没把那些贪官污吏赶尽杀绝。
王尚书这是在不动声色的提醒自己,要注意中庸之道啊。
无论是民众还是官宦,都不应该失衡,而应该相互制衡,调节彼此。
一味的采用极端手段,未必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听说这府里的各个下人家奴,都行端坐正,包括那戚灵在内,恐怕都深受王老爷子的影响,做什么事都通通透透,不失分寸。
眼下正是春末,天光晴朗,鸟雀嬉戏。
虞璁听着听着,渐渐开始走神,去看那互相啄尾巴的小麻雀来。
虞鹤听的也格外出神,一不小心差点碰到旁边的砚台,却发觉皇上好像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徐阶坐在旁边早就注意到这个情况,哪里敢把皇上吵醒,记录动作都格外的小心。
虞璁这一觉睡的香沉又舒服,有种在高中数学课上逐渐失去意识的恍惚感。
这一睡到讲学结束,人声再度鼎沸之时,他才悠悠醒转。
然后下意识的擦了下嘴角的口水。
“讲完了?”
王守仁从旁侧走来,笑道:“周公跟您说了些什么?”
虞璁摸了摸下巴,诚恳道:“说您家琥珀糖也好吃的紧。”
回宫之后,皇上只觉得自己耳清目明,明显是睡饱了。
佩奇正蹲在宫墙墙角下,看着那蹲在兽头上的大白猫。
那猫竟然也懒得理他,自顾自的睡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