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跟他年纪相仿,气质安静,衣着整洁,顶着一头文青范十足的微卷短发,身材颀长清瘦,皮肤很白,灰色羊毛衫的领口下隐隐露出形状分明的锁骨。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他是见过的,在很久以前。
顾停云看人,首先看长得好与不好。喻宵的长相,无疑是应该被归在“好看”那一类的。而顾停云对自己看得顺眼的长相一向记得很清楚,越好看,越清楚。
他记得很清楚,他在上高中的时候曾经跟喻宵有过几面之缘。
那时候他还在老家。某一天起,他常去的那家便利店的银员换了人,从一个爽朗健谈的阿姨换成了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少年拿着扫描枪的手几乎皮包骨头,指节嶙峋,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根根分明,瘦得简直让人心疼。
但架不住有一副好皮囊,所以顾停云对他印象很深。
便利店就在他家对街,他隔三差五就会去买点东西。喻宵永远只专注于手上的活计,很少抬头看人,应答的话也只有“嗯”“是”“可以”几句,两人一直没有交谈的机会。
直到某一次,顾停云在结账的时候看到他眼眶发红,嘴唇紧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泪水在他眼里打转,但几次都让他咬牙忍住了。
顾停云顿时心生怜悯,也不管唐突不唐突,一边把刚买的日用品和零食往塑料袋里塞,一边问:“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喻宵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他。
“是六点换班吧?我在外面等你。”顾停云冲他眨了眨眼睛。
“什么?”喻宵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么说定啦,别一个人偷偷溜了啊。”顾停云见他迟疑,又安抚道,“放心,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家就住在对面,经常来这里买东西。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但我留意你很久了,想跟你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还不放心的话,我把身份证押你这儿?”
“72块6。”喻宵说道,“不用。”
“给我个大的袋子。”
“72块8。”
“行,下班到门口找我啊,等着你。”
顾停云的爱心或许不合时宜,但并不是不分对象。别人哭了他不一定管,但这个银小哥哭了,他是一定要管一管的。
于是,当天喻宵下班以后,莫名其妙跟一个陌生人共进了一顿晚餐,并全程保持着沉默,听对方从班主任扯到花间词再到吴梦窗,装了一个圆融的逼,结束了这场全靠一个人撑着的“交谈”。
一个多小时下来,喻宵的眼眶是不红了,但脸色仍然很臭。两人只是萍水相逢,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顾停云捞起他是一时冲动,不是天生自来熟,所以也开不了口问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没过多久顾停云就搬家了,跟着调职的父母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这段短暂的缘分就这样不了了之。
然而冥冥之中似有注定,时隔多年,他又在另一个城市,见到了长大成人的银小哥。喻宵的面容依稀还是当年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除了长相,其他地方都让顾停云感到陌生。至少,他想,这样一张无悲无喜的脸上不应该出现泪痕,这样一双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睛,也不会在他人面前盛满漫漶的泪水。
岁月把人从一杯温白开晾成了一杯凉白开。
转念一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久别重逢,对面的人淡淡地看着他,礼节性地冲他点了点头,脸上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大约是不记得他了。
顾停云领着他在屋子里四处转,寒暄几句之后说道:“我们以前见过的,还记得我吗?”
他已经预备好到一句冷冷的“不记得了”,孰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