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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龚姨娘过来给甄氏赔罪。
她红红着眼圈儿,擦着泪,“原是奴婢的不是,僭越了,三小姐的亲事应该由二夫人做主,奴婢哪有资格说话呢?还连累夫人受了气,罪过就更大了。”
心下一片苦涩。
不是自己不懂规矩,那会儿穆夫人开口便是,“贞娘年纪不小,该嫁人了,我们家老三正好没人照顾,贞娘嫁过去,便有个知疼着热的人。”
竟然一分商量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定下来。
哪里是求亲?简直就像是在给她的庶子买个姨娘,开了口,贞娘就得乖乖过去。
自己一直眼瞅着夫人,盼着她拦一拦,她却只顾翘起手指看指甲,对贞娘的终生大事浑不在意,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不得已,自己才逾越分辨了几句。
龚姨娘越想越是委屈,见自己赔罪,主母还是当没有听见一般,有点不知所措,只得硬着头皮又道:“今儿还得多谢二小姐,好意帮着说话,反倒受了一顿埋怨,说起来也是奴婢的错。”
甄氏“哧”的一声轻笑。
龚姨娘不明白她笑什么,甚是窘迫,整个人越发连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回去罢。”甄氏懒洋洋道:“你若是指望我去替贞娘说话,那别想了,想到明年都不中用。至于这是你的错,那也是你错,又如何?你是能替我讨回颜面,还是替我出一口气?可千万别说给我做鞋子、绣香囊的,我不稀罕,针线上头的人还排着队,等着我用她们呢。”
龚姨娘涨红了脸,咬了唇,好似快要滴下血来。
而心底,则是为主母无情的话心寒,为女儿感到委屈,她跪下道:“夫人……,三小姐好歹也是你的女儿。那穆三爷前头娶过嫡妻,三小姐嫁他就是继室,这也罢了,颜面之类都是小事。可那穆三爷还有一个儿子,占了嫡长,三小姐嫁过去就得当后娘,且养好了不是功劳,养不好便是错处。”越想越是伤心,“就连三小姐生的孩子,都得排在嫡出哥哥的后头……”
“行了,行了。”甄氏才没有耐烦听这些,打断道:“说什么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生的?还是我养的?还是说,平常天天来给我请安磕头,端茶倒水,尽足了孝道?这会让用得上我的时候,就成我的女儿了?”嗤的一笑,“我这个母亲也当得太便宜了。”
龚姨娘怔怔的看着主母,她说的话没错。
可是……,早几年自己让贞娘过来请安问候,是她不愿意,嫌烦,不让贞娘在她跟前晃荡,并不是自己不愿意啊!
她心如刀割,但却不敢和主母强行分辨,只一味委屈,“求夫人怜悯。”实在没有办法了,一行哭,一面“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哐当!”甄氏将一碗茶盅砸在地上,眼神厌恶,“来人,把龚姨娘送出去!还有地脏了,让人好生擦一擦。”言毕,当即起身离开。
龚姨娘磕得额头一片红肿,眼神绝望,被丫头们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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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姨娘狼狈不堪回了晴雪堂,先去找了一双儿女,望着贞娘,眼泪便止不住的“簌簌”掉落,“三小姐啊,可怎么办?夫人是一个狠心的,不管这事儿。”
凤贞娘性子算是沉稳的,可到底才十三岁,还小,今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心中早就乱成了一团麻。纵使强力稳住了情绪,小脸却苍白如素,勉力微笑,“母亲她一向都是性子懒怠,加上今天受了气,兴许正在气头上呢。”
龚姨娘心里明镜儿似的,主母是绝不会帮着说话的,可是这话说出来,岂不是叫女儿更加害怕?只得擦了泪,勉强一笑,“你说的对,是姨娘急得糊涂了,不该在夫人气头上去求情,应该等几天的。”
“嗯,是呢。”凤贞娘这话自己说得也很勉强。
嫡母是什么性子,虽不熟,大抵还是清楚的,生母弄得这般狼狈回来,想必那边已经一口回绝。自己不过是在安慰她,她也在宽慰自己罢了。可这事儿急也没用,倒是心疼生母,“这额头都磕坏了,等下拿鸡蛋滚滚。”
龚姨娘摇摇头,“不妨事。”
凤世杰年纪就更小了,才得八岁,颇为天真,“我看二姐姐脾气挺柔和的,不然姐姐去找二姐姐说说话,再不然……”他挺了挺胸脯,一脸自信,“还有父亲呢。”
“你先出去玩儿。”龚姨娘哄了儿子出去,静了静心,对女儿道:“二小姐虽然好说话一些,但却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做不了主,再者跟她说也不合适,仔细叫夫人知道更加着恼,反倒不美。”
“女儿明白。”凤贞娘点点头,“不会去打扰二姐姐的。”
忽地想起,今儿出门在马车上和姐姐一起,她突然无故发笑,莫不是……,早就知道了这桩婚事?心下有些猜疑不定。
只是不好随便乱说,因问道:“其实比起我嫁给穆三爷做继室,二姐姐嫁给穆四爷做正房奶奶不是更好?难道大姑母看不上二姐姐?还是……,二姐姐不愿意嫁?”
龚姨娘摇摇头,“不清楚。”
凤贞娘有些黯然的问道:“姨娘,那我要怎么办?你说,大姑母是真的恼了,不要这门婚事,还是赌气非得让我嫁过去?”她毕竟生在晴雪堂,长在晴雪堂,人虽聪慧,到底见识和手段有限,“要不然,去找父亲求求情。”
“不到最后,先别去找你父亲。”龚姨娘擦了擦泪痕,叹道:“先不说你父亲什么意思,是不是心疼你这个女儿,便是心疼你,可我一个姨娘,怎么能去挑唆老爷和夫人打擂台?这罪名落下来可不小,我吃苦还不要紧,就怕别人说你被姨娘带养坏了。”
她忍不住又是泪如雨下,“我的儿……,是姨娘连累了你。”
凤贞娘心里难过,“不怪姨娘。”到底委屈,跟着生母掉了一阵眼泪,然后母女俩收拾洗脸,相对坐下。静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不如去求求祖母,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的孙女,姨娘还是祖母的堂侄女。”
“是啊。”龚姨娘眼睛一亮,心里生出些许期盼和希望,继而又冷静下来,“太夫人性子也是急躁的,今儿受了气,还没消,过两天咱们再一起过去。”忽地想起太夫人因自己受了气,被姑奶奶羞辱了,只怕见着自己更是生气,因而道:“等下我就去给太夫人磕头,让她消消气,你等几天,自己过去找她好好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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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姨娘过去上房磕了三天的头,凤贞娘又去找祖母求情,这些消息,凤鸾都是事后从丫头嘴里听来的,只说知道了。
哎,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那天龚姨娘过来给母亲赔罪,母亲怕自己心软求情,撵了自己进去,但外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因而对母亲说了几句,“三妹妹的亲事确实不太好,不光是续弦,还得替别人养孩子,实在算不上好姻缘,委屈她了。”
谁知道母亲当即就恼了,训道:“你是正房太太出的,贞娘是小妇养的,难道她受不得委屈,还换你去受不成?她们爱闹自己闹去,你别管了。”
自己又道:“母亲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嫁,三妹妹也不嫁,都各自找一门好姻缘,岂不两全其美?”
母亲冷笑,“你该不会是把脑子磕破,进了水罢?贞娘好不好,日子美不美,与你有什么相干?平日里,人家可有一点好处送到你面前?凭什么白做好人?”甚至恨恨啐了一句,“我竟然生了一个傻子!”
母亲这是犯了拧劲儿了,自己不好再劝。
不过也难怪她生气。
要是放在前世,自己娇生惯养做国公府嫡出小姐那会儿,才不会管贞娘的事,可后来经历了那些惨剧,在宫中吃了不少苦头,多少学会一些体量别人。
能帮贞娘一把的,就帮帮罢。
再说了,自己的身世还闹不清楚呢。
没准儿根本就不是凤家的人,那样的话,岂不是连贞娘都不如?凤鸾摇摇头,想要甩掉这个烦人的念头,可又总忍不住想起。
日出、日落,不管世人心情如何,时光还是一样流逝而去。
凤鸾的身世之谜暂时无解,凤贞娘的婚事也没那么快就定下,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各家各府一片热闹景象。
皇宫里,到处都是彩旗飘扬、红绸绕树,装扮的喜庆而繁华。
在一片热闹繁华的盛世景象中,皇帝心情非常好,不仅对诸位后妃和颜悦色,还召来皇子们一一问话。过问起皇子们的饮食起居,分府后的生活,然后感叹,“时光过得真是快,就连老七都长大成人了。”
萧湛便道:“父皇何不赐儿臣一门良缘?”
皇帝听了大笑,大抵是怕他胡乱说出一个姑娘,并不肯接话茬,只笑道:“老七这是瞧着哥哥们都娶了如花美眷,心里着急了。”
太子萧瑛似乎没能体察圣意,朝兄弟笑问:“老七,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萧湛回道:“听母妃说起,秦家有一位八小姐温柔娴淑,知书达理,我想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便斗胆向父皇讨个圣旨。”
场内静了一瞬,谁都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求娶秦氏女。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不错,确实亲上加亲的好事。”吩咐太监,“搬个凳子过来,让老七坐在朕的身边,说说话。”
宴席一结束,宫内便有圣旨飞传到秦家,“今有秦氏八女贞静贤淑、恭谨有礼,堪为皇室妇,特封为成王妃。”
----成为端午节的一段佳话。
佳话?萧铎心里闪过一声冷笑,一声讥讽。
居然没有留意,老七这么快就成长能耐起来,知道韬光养晦,知道锦上添花,不仅爽快的迎娶了秦氏女,还成了“佳话”,让秦家上上下下心花怒放。
上次不是去过凤家,见过那清丽绝伦的凤鸾了吗?他居然不动心?
小小年纪,便能够抗拒权势和美色的诱惑,必定有着一颗坚毅的心,和知道取舍的智慧,往后又是一个难缠的角色。
这个小兄弟,只要假以时日必成对手。
萧铎想起如日中天的太子,内敛的肃王,现今又添上一个成王,自己夹在这群兄弟中间,前有狼、后有虎,往后的道路真是不好走啊。
因为琢磨萧湛,不免再次想到权势赫赫的奉国公府,想到那位凤二小姐,有美貌、有气韵、有家世,像是一幅清雅绝伦的珍贵画卷。
欣赏亦可,收藏亦可。
凤鸾,凤鸾……,他在心中轻轻咀嚼这个名字。
----还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