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乐便开玩笑似的说:“你这是打算放弃了?”
宋梨依旧没有答话,脸上挂着几近凝固的干笑,血色渐渐退去。
疯书生,疯书生,他被人这么叫,不就因为他三句话不离他的诗么?
如今提都不提了,是打算放弃了吗?
宋梨渐渐的感到难以呼吸,目光发直的盯着桓乐衣服上的一个泥点。再看看自己,哪怕一尘不染,好像都有洗不净的污垢。
他攥紧了筷子,好像攥着他的笔,开始颤抖。
“啪!”他蓦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桓乐错愕的抬头,他刚才只是随口调侃,所以并未放在心上,此刻见宋梨露出这等异样,可不有些摸不着头脑么?
可不等他问话,宋梨就说了声“抱歉”,起身冲进了雨幕。
那天的雨下了很久,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是以谁都没有发现在雨中狂奔的宋梨。他跑了很久,一直跑到一处断墙前,才因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
他像是疯了,把怀里的诗稿和书通通撕烂,歇斯底里的叫喊着,把它们通通都扔在雨中。
这之后,宋梨生了一场病。
但是病榻之上的宋梨,好像又变回了原本的宋梨。他把那支笔锁进了抽屉里,拒绝了重新进入书院的邀请,继续写自己荒诞俗烂的诗。
这之后,似乎过了很久,宋梨都没有出现在柳七的记忆里。
“也就是说,是、是我打消了他冒用那些诗作的念头?”桓乐惊奇得差点语无伦次。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雨天,他甚至都不曾记起自己还与宋梨开过那样的玩笑。
可谁知道就是那么一句玩笑话,却改变了他的决定呢?
阿贵便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道:“少年人,这就是活得时间太短的锅了,你要知道人生就是这样的。不起眼的一件小事、一件东西,甚至一句话,或许就可以改变别人的人生,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活得太jb我行我素了。”
“这是我的错吗?”桓乐瞪大了眼睛,“而且我可是把他拉回了正道啊,否则历史说不定就被他篡改了。”
阿贵摇头晃脑,“正道歪道哪有那么容易分,反正最后都是一条寻死的道。”
岑深静静看他们拌嘴,自不去理会。他仔细翻找,终于在脑海的角落里,找到了最后一个画面他看到宋梨背着行囊,似乎要离开长安。
这时候的宋梨,眼神出奇的平和,平和到近乎哀伤。
他混在出城的队伍里,缓慢的挪动着步子,一步步走出了这座巍峨雄城的大门。在离开的前一刻,他久久回望着城门上的牌匾,忽然热泪盈眶。
他不发一言,只是伸出手用力的挥舞着,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跟谁道别。来来往往的人都奇怪的看着他,可不再言诗的宋梨,谁都不认得。
柳七在城楼上看着他,岑深便也在那儿。
俯视可以获得一个更大的视野,在他的眼中,宋梨渺小得仿佛人海中的一粒沙。没有人来送他,他却拼命的挥着手,像是跟这座城告别。
亦或是,告别从前的自己。
别了,长安。
别了,宋梨。
被折断的笔已经永沉水底,从此以后南榴桥再也没有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