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把水滴润到他的唇上。
他贪婪的shǔn xī着,还想要更多。仿佛沙漠上几近渴死的人遇到了清泉。苏朗恨不得几步上前,抱着这泉水喝个够。
他伸出手,握住了一双柔软温暖而小巧的手:“水水”
又有几滴水滴到唇上,却是咸的。这不是水,这是谁的泪?呵呵,他苏朗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还有谁肯为他滴几滴真心的泪?骗子,全是骗子,这天底下有一个好女人没有?
没有,没有!
他愤怒的挥着手,想要撵走身边的所有。全是为了骗他而来,他已经骗无可骗,怎么还会有人来?是嫌他下场还不够悲惨么?
啪嚓一声脆响,是瓷器摔裂的声音,还有女子惊跳的声音。
苏朗心里只有愤懑:“滚,滚……”都滚,赶紧滚,他厌恶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等到整个世界真的清静下来,他又满心空寂,曾经发生的,每一件都如同自己被打折的骨头,露着脆韧的白茬,往里倒扎着他的血肉。
他不敢回想,只觉得耻辱。至于未来,更只剩下绝望,那就睡死过去吧,最好再也别醒过来。苏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了,这种已知的黑暗还不算最可怕的,那种不受控制的,不知尽头的,永远都有坑坑坎坎的黑暗才是最恐惧的。
鼻息音有淡淡的草药香,间或夹杂了什么奇怪的香气,淡淡的,似水莲,似桂花,又似桃粉,可待要细细追究,又不复存在。
苏朗到底彻底退了烧,清醒过来。
不出意外的,趴在他床头的是秦月。只看她一眼,苏朗就失望又愤懑的闭上眼。秦月却陡然惊醒:“苏公子你终于醒了!”说着说着,欣喜还不曾完全绽开,已经是泪流满面。
苏朗重新看她,道:“哭什么?”
他自己并不觉得死是什么多么痛苦的事,反倒是有一种状态,比死还要可怕,那就是活着。
秦月呜呜呜得哭得不能自已,整个人都和小兔子一样,哆嗦成一团,仿佛遭受可怕刑罚的人是她。
苏朗淡漠的望着床帐,听凭她低哑的哭声。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体谅他、关心他,以他的苦痛为痛,这滋味,不仅不觉得幸福,反倒觉得负累。因为他无以为报,所以觉得是负担。
曹珠傍晚时分来看他,见他醒了,也很高兴。虽然讨厌他,害怕他,可到底是条活生生的人命,若是他死了,妹妹也不知要流落到什么人手里。
苏朗却神色变幻莫定。他没法提起那个人的名字,甚至只是想到,心就跟裂开一样。他骂自己贱,被她害成这般模样,还要奢望她能关心自己,担心自己。
呵。
曹珠并没多说什么,放下药材,嘱咐他好生歇息、将养便告辞。
秦月送出去,哀哀苦劝:“曹珠姐姐,苏公子一心就盼着公子能来看看他,你现下离公子最近,又得公子信任,你好歹跟公子说说好话,叫她回来一趟不成么?就看一眼,什么话都不用说,公子便会明白顾公子的好意。”
曹珠无奈叹气。
她不是没劝过,可没用就是了。
这件事,她不敢问责谁对谁错,可到底顾公子有失厚道,哪怕下手时再残忍,事后肯稍事颜色,弥补弥补也好。
不想顾公子神情冷漠的道:“错已铸成,何必再见?”
没人能拧得过顾卫卿,曹珠更不敢心生妄想,因此对秦月道:“不该你管的,你还是少操些闲心吧,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主子们自有主子们的想法,我可算什么东西呢。”
苏朗的心洼凉洼凉的。
不只一次想过,如果她知道了当初她亲自手刃的人是自己,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心痛?会不会忏悔?
没想到果然是没有,她连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当真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