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琮心痛如绞,他力的坐起身,明黄色绣金龙中衣下是瘦骨嶙峋的苍苍老态,花白头发垂下来,带着腐朽的气息,没有一点儿光泽。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梦,是真的。昔日读左传,郑庄公mǔ_zǐ地道相见,他十分不以为然,只觉他们矫情,可落到自己身上才知,他情愿矫情。
心口越疼越剧烈,贺琮渐不能忍,他痛苦的捂住心口。明知殿外有人,他却不愿狼狈之态示人,只紧紧攥住床帐流苏,浑身都颤栗个不住,他口唇青紫,喃喃道:“卿卿”
方源冲进来时,贺琮已经缓过劲来,他低斥道:“出去!”
方源不敢违逆,却又放心不下,只好道:“万岁爷,有急报”
贺琮神色一凛,端然正坐,道:“哪儿来的?什么事?”
方源将密报呈上,道:“是卫刚传来的……”
贺琮心就是扑通一声,仿佛有预感一样,他竟迟疑着不敢打开。手一直在抖,抖得方源都看不下去了:“万岁爷,还是奴婢来吧……”
贺琮却冷声道:“滚,朕还没废物到这种程度。”
他一向要强,岂肯示弱,将漆封拆了,掏出小指宽的纸条。
方源躬身道:“奴婢去取一盏灯来。”
贺琮这两年眼睛确实不行了,他再不肯承认,再逞强,也没法否认老眼昏花的事实。
见方源步履蹒跚,不由得道:“你可真是老了,就不能麻利点儿?”
方源陪笑:“是,这就来。”
待他小心的举着宫灯过来,贺琮早将纸条展开了,眯眼凑近了使劲看,那小纸条上只有寥寥一行字:“玉公子尸骨归乡。”
贺琮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和风中落叶一般摇摆起来,他不自知,还自以为幽默的道:“这个卫刚啊,老了老了,倒学会信口雌黄了,归,归什么乡?”
话才说完,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直挺挺扑到龙榻边缘。
方源三魂七魄都惊得出了窍,上前扶起贺琮,一边抚他胸口,一边叫着:“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才啊!”
太医院星夜前来,替贺琮施针,天渐明时,他才苏醒。睁开眼,榻边只有方源一个,正老泪纵横的望着自己:“陛下,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保重龙体?呵,还保重个什么劲?从前只盼着她还能再回来,明知道自己彻底伤了她的心,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头,却还是不肯放弃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终于不用再幻想了,他保重身体也就没了意义。
贺琮苦笑了笑,道:“方源,朕,后悔了。”
这一句话,他在心里搁了近二十年,一年重似一年,终成一座沉重的大山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说出来了,也不见丝毫轻松和解脱,反倒情绪决堤,不可控制,贺琮泪流满面。
方源啊了一声,心说:您终于后悔了?可有什么用啊,后悔也晚了。
他还得劝:“陛下万金之躯,贵不可言,过去的都过去了,陛下您得往前看。这大周社稷可离不了您,这大周百姓不能没有您啊。”
贺琮闭上眼,一声都不再吭。这种话,他听厌了,怎么他就不能既得美人又得天下?他当初试都不试就选择了放弃,真他妈怂!
方源抹了把泪,道:“万岁爷,不是奴才多嘴,玉公子,咳,好歹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