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在空气中站起来了,我看到拥挤围观的群众里,那个死了的我自己。
那个我不熟悉的自己。那人眼睛睁得很大,两只手像是木偶一样扭在身体两侧,额角青筋突起,大量的血沫蜿蜒在他的脸和脖子上,深色的羽绒服湿了一片。
我猜想“他”也会向那杯豆浆一样,很快凉透,然后僵硬。
围观的人很多,但都在尸体外围几十米远的地方,他们绘声绘色的和别人讲述刚才的车祸。醉醺醺的司机拿着电话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打电话。没有一个人走近我的尸体。没有人把他木偶一样的手臂摆正。没有人把他的上身从变形的自行车上抬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这样浮在上空,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尸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漂在这里,也许这就是死后的归宿吗?长时间看着我自己的尸体,我心里说,太丑了。
这么丑,会不会没人给我尸?
但是很快我的这个想法就被打破了,因为我听到背后一声令人汗毛竖起的惨叫声。那声音凄厉又嘶哑,是一种在惨烈的哭声和剧痛的吼叫之间的声音,让人立刻明白,声音的主人很痛,痛的会发出让人害怕的惨叫。
我惊愕的向后一看,就看到那个瘦但高的男人。是了,就是他发出的惨叫。他的脸色惨白,全身都在颤,抖得像是在跳舞。如果死的人不是我,我也许会觉得很好笑。
在他发出那一声后,眼泪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开了,一瞬间爬满了他惨白的脸。他一遍哆嗦一边向前跑,一边跑一边流眼泪,一边流眼泪一边哀嚎,看起来就像是死了儿子。
不过,也确实是,死的是他法律规定下的儿子。
那男人名叫孟穹,是我的养父。我很奇怪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过来,因为就在昨晚,我返校那天,他喝了两瓶子的白酒,醉在床上,一睡不醒。
而现在,那个被我认为不会出现的男人,他三两步跑到我的尸体旁边,哭的面无血色。
孟穹小心翼翼的托住我的后脖颈,另一只手则是同样小心翼翼的把我两条手臂放回原处,浓稠的血液流到他的手上、胸前,那个一直拒绝我靠近的男人居然没有抱怨。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眼泪不停的流,到后来我的尸体终于从自行车上挪下来了,男人也失去了力气,抱着“我”,痛哭起来。
男人用力吻我的脸、眼睛,把我的眼睛合上,然后吻我的手背。
我很诧异,不要说吻我,他以前甚至都没拉过我的手。看他这样,倒像是要把之前没有的亲密都补回来。
最后他开始吻我的唇,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人工呼吸。
一个警察走过来,说:
“没救了,走吧。”
孟穹就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说:
“我是他爸爸。”
听了这话,警察就不管了,他们走到旁边询问附近的路人,被问到的人一边叙述一边转头看这个奇怪的父亲。
男人吻得自己满脸是血,眼泪像是没有了一样停了下来。我的脸湿乎乎的,那都是孟穹的眼泪。男人口中不停的问:
“你冷了?你怎么那么冷……”
其实我很想对他说,我不冷,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死人怎么会有感觉呢。只是可惜,我说不出来。
然后他把我软绵绵的头放到他的手中,脸边,那样贴近的样子,可以想象出来的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了早上的豆浆。
他再也流不出眼泪,他只能发出很大的声音,哀嚎着弯下腰,脸因为快速充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