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派居中调和,沟通磨合起来比预想中的顺畅。q市温度宜人,与k市一样,都是他最喜欢的有花有海的城市。唯一的难堪之处,便是与百花粉的矛盾已经激烈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虽然早就预想过,这是必将发生的状况,可终日充耳的全是凄厉的斥责与狂嘘,要说完全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的。
网上的骂战着实不堪入目,有次还险些上升到肢体冲突,霸图众人对张佳乐的心理健康问题格外关怀,就差没在他背后贴个“易碎品,轻拿轻放”的告示。他最初也因此郁闷过、内疚过,被对百花的亏欠感折磨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形容憔悴,好在内心柔韧的人,接受环境的速度总是很快。随着常规赛的战况越发激烈,不再有空闲伤春悲秋,张佳乐也渐渐从对着百花牌蜂蜜都会唏嘘的状态,转变成了能向关心过头的林敬言自嘲着盘点自己最近又多了几个黑称,把没心没肺的模样表演得滴水不漏。
孙哲平的那张便签条,他一直爱惜地留在身旁,快揉烂了都没肯丢。真的产生几分退缩情绪时,就拿出来看看,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总能自动勾勒出那个人眉头微颦的模样,仿佛真的能听见他用惯常的口气询问自己:“你在怕什么?”
虽然知道……他指的是退役的事。可如今看来,又像对后来发生的一切剧情,都有先见之明似的。
在霸图生活充实,训练繁忙,他已经很少再像独自带领百花时那么频繁地想起孙哲平了。只是偶尔在临睡前某些意识朦胧的时刻,仍会模模糊糊地惦记一下他现在到底身在何处,过得如何,左手不知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在玩荣耀……或许是因为夜深人静的时刻,总会催生出更多的感性情绪吧。
他在脑中给孙哲平编排了100种人生。如果对方过得很潦倒,他也会觉得心里空落落得难受。可如果对方过得特别开心……靠,他离开我后凭什么能独自过得很好。
胡思乱想得多了,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似的。想念孙哲平的方式,真是越来越像在怀念一位分手后就没法做朋友的前任了,即使哪天在街角偶遇,也会因为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向对方点播一首《好久不见》吧。
他与霸图的新队友们也很合拍,赛场上能并肩作战,放心将后背交付给彼此,生活里则能插科打诨,从晚饭吃什么聊到人生哲学,可是呢,再也没有谁能像孙哲平那样……理解他,令他在意,与他一起放肆地笑,不顾一切地疯,钻心剜骨地痛,撕破脸地争吵,仿佛世界明天就要毁灭似地相爱,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体内一般地拥抱。
再也没有谁能陪他重新走过那样一段痛饮狂歌、鲜花怒马的纵情人生了。
“你在怕什么?”
简简单单五个字的问句,张佳乐后来又在网游里,亲耳听再睡一夏讲了一次。
百花谷阵中那声啼血似的“张佳乐你为什么要走”快把他心都搅碎了,而浅花迷人却与这位不知从哪蹿出来的狂剑士并肩携手,拿繁花血景在人群之中杀出了一条猩红的前路。
把事情做到决绝,就没什么好恐惧了。
退路断绝,便不必彷徨。
你能做的只剩舍弃,只得面对。
将所有力都集中在操作上时,一切杂念灰飞烟灭,四面八方都是光的焰火与血的骤雨,昔日并肩过的公会玩家们在爆炸声中接踵倒下,此情此景,既视感强烈到令人寒毛直竖。
初遇之日,他与名叫落花狼藉的狂剑在一场大混战中活到了最后,两人一见如故,约定组支战队、做个组合。那年在西部荒野盛开的百花,最终在今夜的列屏群山绽放到极盛
然后谢败凋零。
如醒来的梦般散去。
恶斗之后,他跨越尸横遍野的战场,望向对面头顶“义斩天下”公会名称的再睡一夏,想必对方用余光扫过自己的身影时,也能看清自己头顶的“霸气雄图”吧。
张佳乐轻轻扯动唇角,露出了一个并不算多完美的笑容,操作着浅花迷人举起手枪,向对面的狂剑士叩动扳机。
不带任何技能效果的子弹,慢动作般逆行着穿越七年光阴,射在落花狼藉身上,溅出一串落红似的血花。
孙哲平接到了他传递来的讯息。宛如初遇时的情景重现一般,狂剑士面无表情的系统脸上似乎露出了一抹笑意,心照不宣地起手一个大招劈向弹药专家,把手中重剑抗在肩上。
七年之前,落花狼藉开着暴走冲到他面前,语调轻松地问:“我看你技术不错,要不要和我来个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