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肚,心肝脾肺全散落了一地。
杜慎言一阵干呕,待到鼻端闻到熟悉的腥甜香味儿,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起来。但他久未进食,纵然腹中如翻江倒海,也只呕出一些暗红色的胃液来。一时间涕泪直下,恨不能昏死过去。
这妖怪必是为了救自己,从这怪物身上掏了什么喂与自己。纵然是一番好意,但实在是……杜慎言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这股腥甜黏腻的味道,几欲昏死。
他料得没错。那日妖怪见书生浑身发烫,气息微弱,脸上逐渐泛出死气,便着急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它自己是天生野长的妖怪,从来没有想过人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书生初来岭南,已有水土不服之兆,又处在瘴气四起的密林中,更兼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折腾不休,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了。那一夜,吹了半夜冷风,忧思累于心中,崩溃大哭,潜藏多日的病症猛然爆发,便如洪水溃于堤,一发不可拾起来。
那妖怪又哪里知道原因,试了几种药来,都不见好。慌忙中猛然想到南边幽潭边栖息着一只巨大的蜥蜍,喉间生有一囊。那囊中的液体化毒却邪,能治百病,说不得便能救书生的命。
那蜥蜍喉囊里俱是华,关键时刻护自己一命,自然是爱护得紧,又兼凶猛异常,因此南边幽潭被它占了之后,妖怪也不常去,与它相安无事。
此时情急之下,妖怪也顾不得这些,直奔幽潭,将蜥蜍引至洞外,与它作了一番恶斗。那蜥蜍体型庞大,性情暴虐,自然不是吃素的。尖锐利爪扫过便将妖怪胸前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来,鲜血四溅。妖怪忍痛与它缠斗良久,瞅准时机一爪朝它肚腹掏去,淋着泼天热血,将蜥蜍开膛破肚。
蜥蜍哀嚎,将妖怪死死地压在地上,毒液喷洒,兜头泼来,将妖怪连着周围都腐蚀得滋滋作响。妖怪喉中爆发出一声痛吼,没有一分迟疑,爪子如闪电般向蜥蜍喉间袭去,一插一搅,便将蜥蜍视若珍宝的喉囊挖去。
失了喉囊,蜥蜍庞大身躯颓然到底。妖怪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喘了几口粗气,挣扎着动了动。
喉囊离开蜥蜍之后,会迅速萎缩,里面的华也会随之失去效用。
妖怪一手托着薄薄的一囊液体,一手撑着地,慢慢从蜥蜍尸体下爬了出来,趁着喉囊还未萎缩,蹭到床边。轻轻一捏,那朱红色的液体便尽数挤入书生口中。
它原先摘了不少赤朱草,却已再无力气为自己敷上,抽着气儿伏在床沿,默默等着浑身的痛劲儿过去。
它自生出来,便有一身得天独厚的本事,还从来未尝过这般痛苦滋味,脑中仍想着:我已这般痛了,为何还流不出泪来?
杜慎言痛苦地干呕了半日,总算止住那股恶心劲儿。也不知是否是那妖怪喂与他那药的缘故,非但没有虚脱,神还比之前好上许多。
那妖怪仍是半昏半醒,一动不动地躺着。
杜慎言迟疑地坐到它身边,见它一身血肉模糊,便如地府中爬出的恶鬼,可怖之相比之初见时有过之而不及。他却少了些害怕,良久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这又是何必……”
他厌憎这妖怪的丑陋粗鄙,却同样抹杀不了它两次救他的事实。到底是个心软的读书人,杜慎言犹豫了好些时候,慢慢伸出手去。
那妖怪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暗淡的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书生,隐约竟有些可怜兮兮的意思在里面。
杜慎言手一抖,低头不去看,心里想:这妖怪好生了得,现在都会扮起可怜来。将四散的赤朱草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