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怪见着他流泪,就着这姿势倾下身来,好奇地盯着那两道清流。书生痛吟一声,只把眼闭上,扭头不去看他嘴脸。忽觉眼角微热,有软软的东西舔过,杜慎言嫌恶地将头埋在衣袖内,不去管它。那妖怪讨了个没趣,顿了一顿,又接着干了起来,直把书生干昏了过去。
书生只道地府走了一遭,迷迷蒙蒙睁开眼,眼前还是那黑黢黢的洞顶。浑身筋酸骨痛,然后后处却不若之前那样痛得厉害,知道是这妖怪的草药起了作用。
一时间又气又苦,恨恨地望向大喇喇躺在一旁,睡得香甜的妖怪。强撑着把撕裂了的衣裳穿好,下了石床来。
他手脚酸软,一不小心,便将床头一颗夜明珠碰了下去,发出一声脆响。顿时浑身紧绷,屏息慢慢回头,见那妖怪不曾动一下,已是睡得熟极。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下。
杜慎言捡起明珠,慢慢俯下身来,明珠迷蒙光芒,将妖怪映照得愈发狰狞丑陋。杜慎言一想到自己竟被这样一个妖怪……喉头酸液上涌。握住明珠的手颤抖,想要狠狠砸下,却又怕没把它砸晕,反倒是让它醒来。犹豫再三,终是放下手,环顾四周,洞口几缕光线透过藤蔓而入。杜慎言上前扒开藤蔓,外面丽日融融,他被这妖怪拘在洞内,不知日夜,乍然见到温暖阳光,心中大喜,忙钻出洞中。
站在洞口,抬目四望,不由怔忪。原来他所在之处是一处古木枝干,粗壮巍峨,参天耸立。那妖怪栖息的洞不过是巨木上的一处树洞。蜿蜒的藤蔓沿着枝干,垂放无数靡艳花朵,脚下是潇潇林海,头顶芳华遍绽,便是那传说中的方丈蓬莱,也不过如此了吧。这妖怪野兽般粗悍,倒是会选地方。
杜慎言回头望向仍在鼾睡的妖怪,神色复杂。又望向脚下,当即心一横,慢慢顺着藤蔓向下爬去。此时日光大盛,哪里还能见到魑魅魍魉的踪迹。
等到他爬到树底,早已气喘吁吁,汗湿重衣了。举目四望,林深叶茂,不知身在何处。但此时让他回去是决计不可能的。杜慎言抹了一把汗,便一刻也不敢停地向一处跑去。
这一跑,便是从日头高升到夜幕降临,书生跑得口干腿软,脚上身上都是荆棘划出的口子,却仍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打转,眼见着日头沉了下去,林子里渐渐起了薄薄的雾,暗影瞳瞳,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不断。一颗心也沉了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会儿又刮起阴恻恻地冷风,裹着远处森然鬼叫,一会儿又亮起了幽明绿光,似有人在耳旁吹气轻笑。把书生骇得面无人色,心下回想那树洞中的干燥安宁,温暖通明,把肠子也悔青了。
眼见那些鬼火飘飘散散,慢慢聚了过来,尖利鬼声近在耳旁,忽的觉着脚踝一冷,低头骇然见着先前那具无头的身体不知何时爬了过来,伸出手,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脚,那腔子蠕动着蹭向自己,杜慎言腿一软坐倒在地,拼命挣动,蹭得一身腥臭血泥,却仍甩脱不得,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丑怪!丑怪!”
忽听得一声怒吼,那吼声如万钧雷霆,震散了鬼声与风声。杜慎言脱开脚去,往后一缩,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下哇哇大哭起来。
再说那妖怪醒来,见人去楼空,当下怒火中烧,兀自沿着书生留下的味道搜寻,林中魍魉鬼怪盛行,见妖怪怒气凛然,皆远远遁开,得触了霉头,惹祸上身。
那妖怪一路疾行,远远便听到书生哭喊,怒吼一声,将鬼怪驱散开来。眼见杜生明眸含泪,散着乌发,只缩在自己怀中抽噎,脸上身上沾满了泥,布满了伤口,衣服也又湿又冷,直打哆嗦。便将书生往怀中一揽,将他头埋在胸口,跃上一根高枝疾行。
杜慎言只觉耳边风声凛冽,不多时,妖怪落下地来,将他粗鲁地一扔,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杜慎言被呛得去了半条命,挣扎着爬了起来,抹去脸上水花,直瞪着妖怪,见妖怪面目狰狞,不由胆怯,思忖道:“这妖怪又粗鲁又暴烈,待会不知怎生折磨我。”渐渐害怕起来,只将身子朝水里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