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无数念头令他躲避不及。一会儿似在汴河上画舫里,一会儿似在刀光里剑影中,一会儿似在朗月中星辰下,这念头轻飘飘地将人拉入黑暗里,又柔柔得像行走于藕花深处,通通在最后化成烛火里那一双睥睨带笑的凤眸,他与那白衣人相对而站……
远方的歌声重又清晰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那人就在歌声里变得模糊,在光景里变得隽永。
公孙策尚来不及捕捉那一丝情绪,展昭就已转过身去,道:“唯愿此行一切顺利,所有人宜其室家。”
所有人宜其室家,这所有人里许是单单不包括他。
两日后,展昭从襄阳返回。
三月后,群雄聚,冲霄楼破,天下安。
一年又一年,三年复三年,直至包青天卸职,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南侠展昭自此销声匿迹。
后来,沈雨琴是在南行的途中遇见公孙策的。
清风傲骨的书生已不再年轻,得知她的去处后,只拿出一把封存好的琴,托她转给故人,随后便与同行之人共乘一骑而去。
春风打马而过,春水绿了柳岸,芙蕖的叶子还未张开,哪里有昔年汴河上夏荷绿叶层峦叠嶂。
竹舍清静,只听得见风声水声清笛声。
沈雨琴在门前停下,隐隐约约瞧见院子里,躺在檐下藤椅上的人阖了目,一双修长细瘦的手按着一管青青翠翠的笛子放在胸前。
仿佛日暮时分里沉睡的雄鹰。
院外流水淙淙,院内风声寂寂。
她忽又想起,这人向来就是沉静的,笑起来温润如玉,说起话来最是温和,那是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倒不像那白衣潇洒的风流人物,往那一站,俊美若神,仿佛离得近一点就要被灼伤。
想到这里,沈雨琴禁不住笑了,又忍不住摇头,展昭那样沉稳安静的人,却要与波涛汹涌的万丈俗世来来往往。而白玉堂那样傲然灵动的人,却如何受得住沉默幽暗。
马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丁月华掀开帘子,见展昭门前站着风韵妖娆的女子,那面上是笑着的,那眼里却蓄满了泪水。
“敢问姑娘从何而来,去往何方?”
沈雨琴回头,见丁月华下了马车,只笑道:“月华妹子,许是不记得我了。”
丁月华这才仔细瞧去,只觉得六月汴梁、夏荷风光,纷纷入眼来。道陷空岛白五爷特特为流阁雨琴姑娘将画舫开到汴河之上,白日里弹得是伯牙子期与嵇康,夜晚里只听婉转琴声似有千般心事。
众人只看到汴梁名师一曲动京城,却不知暗夜下白衣潇洒诉音律。
听见丁月华进门,展昭睁开眼,笑道:“月华妹子来了。”
“展大哥。”丁月华心底有踌躇,却还是将手中物放在了石桌上。
瞧那样子,应是把琴。展昭打开琴盒,解开琴囊,见那琴尾端似有焦痕。
风声过耳,院里的白色海棠落了一地,迷了人眼。
丁月华却一时愣住了,她看见那温润如玉似春风的人遮住眼睛,无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