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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65

孟小北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全部情感需要;他在小北面前,可以是一个父亲,可以是兄长,战友,爱人,生活伴侣,甚至也是个孩子,剥出最真实一面,不加掩饰,毫无保留。这样的缘分,没第二个人能给予他,孟小北就是那个“独一无二”。

少棠更不可能放弃,刀山火海都要上了。

孟建民当日离开,也没有松口同意这事。

孟建民反复叮嘱二人,别告诉老爷子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这刺激,别说。

这时还是想瞒下来的,慢慢再劝,把这俩人劝分,不带这么瞎胡闹的,分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孟小北将来还要在社会上工作,生活,有家庭,过正常人日子。

几天后孟家老爷子生日,七十大寿。

当日杀鸡剖鱼,一桌子丰盛菜肴,全家三代老小齐聚。老两口本也以为孟建民来北京是给老爷子祝寿的,哪里知晓此中内情!

孟小北被他爸爸圈在家里,私下做了两天思想工作,互相都不松口,死扛,较劲。他坐在屋里陪他爷爷说话,极力维持乐观的笑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是不停低头看呼机。

当天全家人都来了,都上桌吃饭,老太太顿觉不对劲,缺一个重要的人,少棠呢?

这人平时隔三差五过来串门,就偏偏今天不来?少棠这个人最懂人情世故,很会做人办事,老爷子七十大寿这天怎么可能不来祝寿?

少棠就是孟家的人,家里一份子,老太太没少棠可不行。

孟小北解释:“小爹这两天单位里有事,忙,我代表他给爷爷敬酒。”

孟奶奶:“电话也没打一个?这哪行,哪像回事?忙什么不能过来陪恁爷爷吃顿饭呢?!”

孟小北说:“我全权代表他,我在就等于他也在,足够了。”

少棠其实大早就来了,一直坐在楼下车里,坐了很久,然后下车,提烟酒上楼。

少棠就在门口把东西交给老太太的,端端正正地给二老鞠躬拜寿,随即欠身告辞。孟建民脸色憋闷焦虑,自始至终不看少棠的眼睛,不与对方讲话。

孟奶奶拉着人不让走:“勺烫啊,你咋连俺家门槛都不迈进来俺家让你不待见了?!”

孟小北也不吭声,从门缝里挤过去就要追出去,被他爸爸一把拽住!孟建民眼眶突然殷红出血,吼道“孟小北你给我回来!!!!!”

全家惊愕。

孟小北紧紧握着少棠的手腕,看着他亲爸。

站在两个父亲中间,就是一脸决绝,没妥协余地。

有些事说出来没人能相信的,一时半会儿根本接受不了。这就是老爷子生日宴上头顶青天一记惊雷劈下来,砸到孟家房顶上了,砸塌了。

孟建民上有父亲,下有儿子,尊严被掷在地上。他都想给宝贝儿子跪下,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家?

孟小北说:“爸我要家,少棠就是家,我和他已经成家了,您就点头吧,行吗!”

孟爷爷孟奶奶根本就不相信,完全不接受这种局面。老太太转脸先把小闺女给骂了:“建菊你去西安跟你哥哥说剩么了?你看见剩么了你瞎说八道,你捣什么乱!!!”

这回是全家哗然。

在同性感情讳莫如深的年月,一般人无法想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家里,身边最熟悉亲近的人。倘若是对社会上不相干的两人,抛个白眼,嫌恶地给一句“臭流氓”,不解,鄙视,漠然,这就是大部分人的自然反应。根本都不会有人去挖掘深究,两个男人为什么相爱、怎么可能呢?

然而当孟小北拉住少棠的手,在全家人面前坦白,大伙似乎好像也不用问这个问题,这两个人为什么“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只可能发生在少棠小北这两人身上。就好像,一锅大包子上屉已蒸得烂熟,包子皮里裹的什么馅儿,大伙都明晰,早就该揭盖出笼,却一直捂着,今天总算拨开迷雾见了天日!下一步就是一家人你们点不点头、乐意不乐意吃下这笼包子的问题。这么多年,水到渠成,水落石出,一切解释都是冗赘的多余的。反倒是想投反对票的,需要拼命重复两个理由,“你俩都是男人”、“你俩差着一辈呢”!

少棠当时,是进屋给老太太老爷子跪下了。

男儿膝下黄金,少棠给他自己亲爸都没跪过,因为没有付出过也不屑索取,每人心里都有沉甸甸最在乎的人。

老太太坐床头,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她干儿子。少棠眼眶也红,双手撑在床边,对老太太说“对不起,我喜欢您的北北,对不起”……

孟奶奶眼泪就流下来,一句话说不出来,一反常态,竟然是全屋最安静一个,木然如雕塑,眼里有一重恍惚。

混乱中,孟小北听见好像是他二姑父在走廊里骂,贺少棠你要干什么?你这不就是耍流氓吗不是欺负人吗!你们家再有本事你有能耐你是高干子弟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就你们这一拨大院子弟、部队高干手最黑了,心更黑!当初文革时候红卫兵打砸抢就是你们吧,现在倒买倒卖哄抬物价是你们,贪污变卖国有资产让厂子破产让我们工人都下岗的还是你们,大街上杀人放火横着走的是你们,你连孟小北一个孩子你都能下手……

当时场面很乱,一家子不知所措,吵。大姑说“没这样的,从来都没听说过能这样”。大姑父说,“做人,就没这么办事的”。他二姑父从厨房拎了一根棍子,好像是一根挺长的擀面杖,老太太擀切面用的。二姑父拿擀面杖砸在少棠后肩膀上,少棠没动弹,骨头听见响。

孟建民拦着,“好好说,别动手”!孟小北扑上去夺,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胀。打起来时,他二姑父一棍子抡少棠头上。

少棠胳膊肘撑在床边,眉骨太阳穴处,血溅出来,流到衬衫领子上。

第八十七章抗战

随后这段暑假期间,孟家一家族的人在极度震惊、愤慨与混乱中捱过,每个人都在探究、慢慢回忆、醒悟,坚强挺过阵痛。

生活巨变,天翻地覆。

孟小北被家人关小黑屋了,关了将近一个月没放出来。一家所有亲戚轮番上阵劝说,然而这时再劝还有用,孟小北脾气性格已经定型,强制的禁锢隔离措施,在这种情形下只能适得其反,周围所有人的反对就是最强效的催化剂,永远都会让年轻人的感情更执着强烈,从“情投意合”迅速就往“情比金坚生死不渝”的境地催化发展……

孟小北就每天窝在他的小床上,反反复复听不同的人坐到他床边跟他讲道理,哭诉,或者分析数落少棠的不对。

他对每个来劝的人说,我没有犯傻,我不蠢,我也没有神经病。

我喜欢我小爹。

少棠是我老公,我跟他订婚了,有戒指的。

我想跟他过一辈子,我们两人这么多年都过得很好,没有你们非要拆散我们,我俩明明可以过得更好、更滋润。

后来说累了,烦了,他面冲墙躺着,背对所有人,两耳塞上耳机,就是拒绝与不合作态度。他奶奶每天给他送饭进来,揉他的头,哄他吃饭。孟小北没有胃口吃不下,心情恶劣的时候,整个人迅速懒惰抑郁下去,甚至许多天都不起床不洗漱,不刮胡子,在被窝里蒙住头把自个儿包成个大肉虫子,不吃不喝搞绝食了!处于与人交恶的神状态,就是拼命想要断绝与外界联系。

他呼机被没,无法得到少棠的讯息,不知对方现在怎样。

少棠那天眉骨流着血离开的。就因为那几棍子,孟小北很长一段时间不原谅他二姑父,互相基本不讲话。

社会上大多数性取向“正常”的男人,相当一部分人,完全无法接受那种事,也没有“腐男”这种概念。二姑父说:“孟小北你现在这样你是搞变态呢!小孩子不懂事,简直就是他妈有病!”

孟小北吼:“你才有病!活那么大岁数更不懂事,你凭什么管我和少棠的事,你凭什么打他,你有什么资格?!”

二姑父说:“出这么大事儿,全家你的长辈,都有资格管教你,你做得不对。”

孟小北猛地掀开毛巾被从小床上蹦起来,一把将竹竿架的蚊帐扯掉了,眉头漆黑抖动,眼里射出的愤怒火苗将周围人逼出丈外,与全家对峙。

孟小北脸瘦下去,脖颈锁骨上方青筋爆出,指着对方说:“你生我了你还是养我了?”

“你和二姑又没生过我没养过我,我没吃过你没住过你没有花过你一分钱你凭什么?……滚!滚蛋!!!”

大姑劝:“小北你也别这样,别急赤白脸。长辈都是为你好,怕你走歪路将来再后悔啊。你不要这个家么?你要跟家里人决裂?”

孟小北说:“我没有要决裂,是你们逼我放弃一个家,来将就另一个家。”

二姑说:“贺少棠那样做真不对,那就是对小孩犯罪,那种罪说出来可难听了,咱们可以上公安局告他的!”

孟小北在床上跳,砸墙,“是我qiáng_jiān他的,就是我qiáng_jiān他,你去告啊,你去告我啊!!!!!”

……

那时也算孟小北状态最糟糕灰暗的时期,一塌糊涂。人在气头,脑子脱环儿,又年轻气盛,他也说过许多混话、伤人的话,说出来是一种发泄。感情的远近亲疏,在矛盾爆发之际,尖锐地凸显,天平一头倒的倾斜。孟小北是八匹马拉不回头,或者说,现在再想拆开那俩人,已经太迟,不赶趟了。

孟小北二十岁,这就是成年了,离开家自立门户,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而且孟小北确实性格独立,他爷爷奶奶与父母根本拿不住他。他不是那种啃老的二代,脱不开父母扶持,容易受人拿捏。今天只要放孟小北迈出这道家门,撒出去就回不来。他是大学生,他有出版合同在身,他能赚钱维持最基本生计,和少棠有房子有家。或者说,孟小北这么多年努力奋斗,明修城池暗渡陈仓,每一步都趟得很远,前途开阔,就是在为这一天垫脚铺路。

真正感到无计可施、感到绝望的,是这家人。过不久就九月份开学,一旦开学,必然得放孟小北去上学,总不能就为这档子不能提上桌面的事,强迫小北休学?当一个家庭,父子之间亲情,仅剩血缘这一层薄弱关系勉强维系,这是多么令人悲哀的事实局面。

事情迅速演变,马宝纯很快也得知真相,赶来北京。

马宝纯跟孩儿他爸说:“其实我一早就觉着,咱家老大不对劲,和少棠的关系,好得离谱出圈儿。”

孟建民说:“那你一直不说?”

马宝纯垂头想了想:“孟小北从六七岁还是个孩子,就那样了,我跟你说什么?”

“这就命中注定的……孩子天生就那样……孟小北多么蔫儿有主意一个人,你真要弄得他将来翻脸不认咱俩?你何苦来呢……”

孟建民急了:“那你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你怎么这么当妈?!”

两口子转脸一齐质问孟小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帮他瞒着,就耍你爸你妈两个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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