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不对,都是朕不对,衍儿他,朕已经送他去北境了”,皇后质问,玄龙帝忙是愧悔致歉,然而他一提及送太子去北境,没成想玄龙后一听更是气急,此刻本就是面色灰白的皇后焦躁难抑,她张口双唇发颤,当即怒道,“玄龙洎,你居然送衍儿去北境?!你难道不清楚我哥他是什么脾性,你送衍儿去,你还想不想他回来?!”
帝后争论,玄龙帝不住解释说自己没有让太子终生清修的意思,又反复强调龙溯龙涟灵脉脆弱,就好比无底洞,就算是龙沁豁出性命,也不见得就能够助他们长成真龙,然而玄龙后心中烦闷,她一听说心爱的长子被派驻北境军中,又见得丈夫执意拦阻自己替次子女儿续命养灵,真真是心伤之至,不觉间竟是泪水盈面,涟涟不止。
玄龙后无声哭泣,玄龙帝则心乱无措,好半晌,皇后以衣袖拭去泪痕,只冷冷道,“陛下,今夜臣妾还要替龙溯龙涟护法安神,若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不行!”
自责归自责,然而素来独断专横的玄龙帝见得皇后几番坚持,不觉已有些烦躁不悦,其实他阻止龙沁一味替小皇子小公主助灵续命,都是为了皇后好,但是为人母者不同其他,玄龙后只怕是宁可自己有所不测,也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龙溯龙涟有何闪失。于是,在龙洎数度相阻后,龙沁动了真火,这数千年不曾高声说过半句话的水族皇后一念化形,赤红色暖龙腾身天际,长啸怒声,沸汤滚滚。。。
悲剧也许早已埋下伏笔,那之后的事,在许多年后青龙帝与定域亲王的回忆中多少已有所提及,当时是帝后争论无果,可偏偏小皇子小公主还病重危急,那时候玄龙帝心狠只论当断则断,而玄龙后则坚持护养一对小白龙,到最后心脉寸断,血枯竭。
不及一月,太子返程时,病榻上玄龙后已然伤及灵本,气若游丝,她临终遗言只来得及催促龙衍汲月潭口救下龙溯龙涟,她让龙衍好好照顾弟弟妹妹,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可就是偏偏连一句话没都提到玄龙帝,也许皇后内心忿懑,龙沁至死都在恨龙洎,恨他这个做父亲的非但因为自己一念龌龊,屡屡以磨砺之名叫长子远离泱都,清苦劳顿,甚至还心狠冷漠,对次子yòu_nǚ见死不救!
本来玄龙后正是为了替龙溯龙涟续命而伤及灵本,无奈何当时汲月潭口,玄龙帝又欲取龙溯龙涟魂光为玄龙后疗伤续命。龙洎自是爱极了他的宝贝衍儿,但是他对龙沁的感情,幼时青梅竹马,多年相濡以沫,也许玄龙帝对太子,不过是一时情迷,难以自持,然而他对皇后,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如果龙沁不在,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真的没了皇后的玄龙帝,到底又会以什么态度去对待太子?
如果没有皇后,自己会不会真的变得畜生不如,自己会不会真的忍不住对衍儿。。。?!
汲月潭口玄龙帝几近疯狂,他只知道皇后不能死,更不能离开自己,于是他根本不顾龙溯龙涟亦是自己血脉骨肉,催灵时手辣心狠,正叫匆匆赶回的太子一见惊愣,几度愕然。
父子相争,这本是龙洎龙衍以往从未能料及,可是命运如此,又有谁能违背?
于是当时,汲月潭口错手犯下弑父大罪的太子一连面对母后魂灭,父皇将逝,一双弟妹又病重的种种危难,他三日内稳住大局,登临帝位,百年来日暮灵源相养一双弟妹,千年中九渊灵耗输注回生法阵,于是便有了这世间传言,俱道青龙帝弑父夺位,面冷心冷,又道青龙帝隐疾缠身,足不出户。
当然,无论世间多少谬误讹传,青龙帝在位,对羽族,他运化离水真作漓水,对灵兽族,他毁连云秘道,扼嘉迎雄关,多少年后五灵会盟运筹帷幄,那风神天南,九幽极北,又有哪一样助灵镇灵,不须他青龙帝衍,指点江山?
水族盛世,千年繁华,是的,也许龙衍还是没能如父亲所愿,真正做到果决独断,冷情冷性,可是这千年为帝,当年的小太子又有哪一样不曾谨遵教诲,事事记于心,步步不敢错?其实直到最后,直到龙衍魂灭离世那一刻,他又何尝不在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弥补自己弑父之罪,有朝一日能够还一个盛世江山,水灵至尊给自己的父皇?
或者说,千年后九渊下玄龙帝复生,当龙洎知晓这千年过往,他心爱的宝贝为了能让他这个父亲复生曾做过多少努力,为了这水族江山,更是为了能够给他一个交代,多年前任性贪玩的小太子到底又承受过多少苦痛,多少无奈。。。
当日汲月潭,面对陌生的龙溯龙涟,心念着连最后一面都不曾得见的龙衍,龙洎甚至都觉得这些年来沉睡是幸福,而如今的复生才对自己最残忍的惩戒。想想当年,若是没有自己一念荒唐,又怎会造成夫妻隔阂,又怎会牵累无辜的小太子几番辗转,说到底,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都是罪过,都是冤孽!
龙衍离去,龙神寂灭,从前比谁还要雄心勃勃,恨不得天下为掌中的玄龙洎仿似也对江山失了兴趣,也许这千年神魂一线,冰棺中度日如年的生活已经让玄龙帝不再是玄龙帝,因为他会怀念汲月潭下,法阵内为青龙息固灵的日子。那些时候偶有神智清明,他好似是看到了龙衍额上薄汗,唉,这个愚蠢的小笨蛋,对于他玄龙洎这样罪大恶极,愧为人父的父亲,他又何必用自己的命来换?
复生莫若消亡,有些时候,就连玄龙帝这般生来无情的冷酷帝王,也会一个人去往汲月潭怀思冥想,他会呆呆立在那些顽石之前,只好像多年以前,年幼顽皮的小太子还会躲在大石之旁,他会哭闹着要母后,还会化作龙身要父皇陪他玩,也许在玄龙帝心中,龙衍永远是那个年少可爱的太子殿下,小傻瓜会夜半偷偷起床赋诗作画,更会在被父亲抓个现行时,怯怯唤道,“父皇。。。”
父皇,这一辈子再也听不到他这样轻唤,父皇。。。
【番外之玄龙帝终】
番外之望海潮01
一去数百年,雄关津渡,高崖峡谷,昔日的陌阳关变成陌阳渡,今天的白牙峰唤作白牙谷,此时此地,当右护法复聚人形后,他竟仿似什么都不认识了。。。
此处早不复当初陌阳关大牢,更不见彼时连云山火海,如今的漫天龙雨下,血殇立在奔流不息的大川前,这,这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五百多年了吧,从当初四族之首齐聚连云山,右护法为救青龙帝不惜灵息化散那一刻算起,已经五百多年了。虽然没有预想中万年之久,但是这五百年沧海桑田,物非人非,以至于今时右护法方一复还,竟已无端心生惶恐无底,这还是五灵界么?为什么他看不到白牙峰,也寻不见陌阳关?
沿着记忆中连云山道一路往西,原以为总会寻回熟悉的高崖陡峰,古木参天,可是未料这一路行去,一路的大江横流,一路的纵深峡谷,甚至沿岸北望,除却绝壁竟不见幽魔领地,这到底是何处?五灵界何处会有此大川,有此深谷?
血殇一行数千里,日暮时投宿于大江边一间不大的客栈,而如此边陲小店,往来过客十分稀少,于是当日右护法踏入大堂时,那掌柜的立时起身相迎,只不过他抬眼方见得血刃长刀,幽魔阴郁,一时胆颤竟至于退后一步,尚不及扯出个笑脸即听得血殇冷冷问道,“从这里去往九幽境,该怎么走?”
其实这里并不陌生,大河对岸即是幽魔领地,还记得多年前吗?多年前龙帝陛下落难九幽,连云往北一路逃亡,那时候他就是在此处遇上前来追堵的左右护法,也正是在此处相逢了一生至爱如歌王。事实上,当初那无名大湖就在不远,甚至如今,这高山湖泊已然成为了连云大川的源头之一,水灵繁茂,龙息尚存。
斗转星移五百年,今时闻听右护法冷声一问,那掌柜的惶恐之余尚存惊讶,他当下只知抖抖索索道,“客官是幽魔族人?幽魔领地,过了江就是,过了江就是了。”
“何来的大江?原先此处不是连云山么?!”
一问血殇不以为何,而那店主则更是讶异,四百年前连云山毁榻,青龙帝离世,他居然不知道?还连云山呢,连云山早塌了!
掌柜抬眼打量右护法,他仔细一看血殇面上疤痕,再一感受那极重的阴冷之息,话到口边不由堪堪咽下,只小心赔笑道,“呵呵,这位客官,您这是开玩笑了吧?连云山早就不存在了,虽然如今山体修复,不过这大江,这大江据说是因龙神一怒而生,你看,这都下了几百年的雨,据说也是龙神一怒所致,客官,您。。。,难不成这些您都不知道?”
店家小心翼翼掩饰着自己的大惊小怪,而右护法听闻此言则更加不明所以,龙神一怒?连云毁榻?此刻血殇心中愈发无底,他张口下意识即要问出“那青龙帝呢?”,奈何言未出口,今天这家边陲小店却是意外的热闹,正是这一刻,堂外声息大动,日暮下只见有人跌跌撞撞横闯直入。。。
来人是谁?
只一眼余光,右护法当即化作幽魔息一闪消逝,直叫那小店掌柜看得目瞪口呆,而一当大惊失色的掌柜回神再见堂外闯入这一位,则不由更为头疼恐惧,手足无措,那么这又是一位什么样的客人呢?
除却周身多处血痕伤口,除却身后多少追兵人马,其实来客有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此际他一手持剑,一手怀抱着一方青玉长匣,脚步凌乱,杀气漫溢,来人是谁?血殇为何会躲?
来人是灵兽族平远将军,白鹿麈,当然,如今没了陌阳关的灵兽族,这平远将军也早早不再驻守雄关,这数百年来,他原本随灵兽长修复山体,然今时山体稳固,灵兽长意决自锁灵,而我们的这位白鹿大将军,哼哼,各位看官可知他长胆到何种地步?他居然敢放肆偷盗,据说是偷拿了那麒麟鼎华的一件至爱之物,跑了!
大约那宝物,现在就在他手中青玉长匣内吧。
血殇与灵麈,论旧交一分也无,若论旧仇倒是罄竹难书,想当初陌阳关大牢,琵琶骨被利刃刺穿,幽魔息为灵壁困阻,这等大仇大辱,想来就算如今数百年过往,右护法对平远将军必还是恨到咬牙切齿,当然,也许在血殇眼中,他与灵麈之仇还远远不止这些,因为当初,这白鹿不知天高地厚,竟还曾对龙帝陛下百般刑求,这厮根本就是个混账!
往事且先不提,如今身在灵兽族境内,血殇方聚人形,诸事不解,此刻他一见灵麈这般落魄模样,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