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我也不管他将待如何,便闭上双目,早早安寝,这如归客栈虽比不得碧泱宫内锦澜殿,是夜倒也好眠。晨起时分,锦鲤半伏在卧榻之旁,想必他一夜都是以这别扭姿态休憩,此刻他见我醒来,亦慌忙起身,胡乱整了整衣冠,有些局促地看着我,我见他一双眼窝处略有些青黑,兀自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我二人洗漱完毕,往那客栈大堂去用些早餐,那大堂倒十分空阔,原来羽族一众人等都还在卧房之中,只有昨日所见小公子一人坐在大堂之中,见我二人下楼,十分殷勤过来邀我们同坐,他虽有些颐指气使,但言辞间并不十分尖刻无礼,仔细看来,与龙涟倒有三分相像,我看着心下欢喜,亦不知觉多说了几句。他知我们此行前往莽原,便显出十分的兴趣,接口道,“你们也去莽原?难道也是去求亲么?”
锦鲤颇有些狐疑,他朝我看了一眼,又摸摸自己的下巴,就怕人皮面具不知何时化了,生恐我被人认出真实身份,对此我倒不放在心上,要知道这灵界之内,除了水族些许尊长、近臣,见过我的人还真是为数不多,何况此番又在脸上涂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药水,如若再被人认出,却也别无他法了。于是对那小公子笑笑道,“是啊,莫非小公子也有兴趣?”
那少年听我这般问话,倒仿佛听了个大笑话,他露齿一笑,左颊边有个弯弯的小酒窝,又将手指了指楼上,却道,“我说大哥,那上边一群骄傲的公鸡也是去求亲的,他们虽然无礼,却备了这一车又一车的聘礼,你二人两手空空,怎的也敢去求亲?”
锦鲤闻言,面露愠色,他此刻装扮便如同一名普通随行侍从,亦不好发作,我虽未见到自己此刻模样,想必也只是普通富家公子行装,当然不便夸下多大海口,于是朝那小公子道,“那就权当去一睹天禄公主真容,也许公主喜欢在下,愿意委身下嫁也未可知啊。”我说得轻松,也并未放在心上,哪料到这小公子竟突然生起气来,起身指着我的鼻子便骂道,“你好大胆!”
我哪知何处又得罪了他,正兀自疑惑,锦鲤倒笑着接口,“小公子你好生无礼,莫说昨日我家公子从鞭下救回你这一张脸,怎的也算有恩于你,即便是萍水相逢,你又怎可如此嚣张跋扈,颐指气使,我家公子难不成是你的下仆么?”锦鲤这番话说得凌厉,那小公子果然无话可说,只气鼓鼓起身离开,我本想跟上去劝,转念思及鲲寒鳞已至莽原,羽族一行人也在这客栈之中落脚,我与锦鲤应当早日启程,尽快赶到莽原,俗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早早结了账,赶路要紧。
山道
自如归客栈一路往西,离莽原愈近,山峦叠嶂,景色也愈加雄奇壮伟,若一路平顺,只消半日路程,今日未时就能抵达云阳驿。锦鲤刚才受了那小公子的气,此刻面上还略带些郁色,我朝他笑道,“朕的锦鲤大人,文韬武略,何其了得,怎的还会生一个毛头小子的气?”
锦鲤听我此言,略露出些笑容,又正色对我道,“陛下,我并未生气,只是那小公子身份实是可疑,他一个少年,知晓天禄公主招亲倒还罢了,他竟指着金鸾、孔雀说是一群骄傲的公鸡,这倒奇了,他又何从得知羽族一众人等的身份?。”
此时山风凛冽,不远处只见一帘飞瀑,直流而下,在山道上积起一弯清泉,自离泱都以来,我久未见这等好水,耳边虽听得锦鲤之言,脚下却直往那山泉处过去,锦鲤跟在身后一路过来,我见他急色看着我,便答道,“锦卿,不知你可注意到,那少年身着玉色锦袍,袖口袍角绣的都是七色云纹,如果朕没记错,灵兽族贵族以云纹为标记,七色只怕是品级极高,他说不定还是宗室子弟,知晓的多倒也不足为奇了。”锦鲤听罢,点头表示赞同,那飞瀑激荡起的珠玉点点,溅在我面上身上,只觉一阵清凉,奈何面上涂了好些易容的药水,颇有些不适,我刚想伸手掬起清水洗把脸,锦鲤却急急叫道,“陛下,您的人皮面具化了。”
我本就不想弄这莫名奇妙的面具,此刻倒好,干脆洗个干净,此番锦鲤倒乖乖立在一旁,不再念叨他那些陈词滥调,好容易洗去那一通易容药水,面上立时清爽许多,我抬头却见锦鲤一双眸子灼灼盯着我看,我心下颇有些莫名,难道他还惦记着那小公子的身份不成?于是,又向他说道,“锦卿,那小公子虽年少,身材矮瘦倒也无可厚非,只他那面容过于秀美,行止间也颇有些女儿家的娇态,朕见他与三河公主神态有几分相像,说不准倒并非什么小公子,却是个什么小美女。”锦鲤听我此言,面上颇有些惊讶,而后又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来,我二人在这飞瀑之下正谈话间,山道上如归客栈方向竟突然传来呼救声,仔细听来,却正是那小公子,我与锦鲤都一阵诧异,急忙牵了马上前查看。
不想又是孔雀,那小公子似乎受了伤,正瘫坐在一处山崖旁,孔雀上前,五软鞭套在少年颈上,竟是赶尽杀绝的态度,我见情势紧急,脚尖点地,一步落在了孔雀面前,锦鲤亦跟着上前,那小公子见我二人出现,面上露出些喜色,忽而又大声哭泣起来,他到底年少,平日里想必亦是养尊处优惯了,此番遭此劫难,难有些失态。
孔雀一双眼阴测测盯着我看,他轻笑道,“阁下究竟何人?今日怎舍得洗去易容药水,露出真面目来了?”我听他此言,稍有些愕然,却并不想与他多言,只冷冷道,“这位兄台,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我究竟何人不劳烦兄台记挂,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这小公子不过是个少年,即便一言不合,冒犯了兄台,你又何故赶尽杀绝?”
孔雀轻摇了摇头,笑得益发讽刺,他又道,“阁下既言我走我的道,你过你的桥,那我与这小公子之事,亦不劳烦阁下记挂,难不成阁下相中这小子美貌,定要强出头不成?”锦鲤在一旁见孔雀愈发胡言乱语,刚想开口驳斥,我抬手阻止他多话,他会意将腰间青芒剑递在我手上,我接过剑来,直向孔雀说道,“那既如此,在下便得罪了。”
羽族生性好斗,孔雀在羽族之中好勇斗狠更是出了名的,他那一柄五软鞭使得确实妙,我也曾听闻五百年前血王莲盟会,就连幽魔族右护法血殇也差点败在他手下,锦鲤见我要与孔雀动手,面上略有些急色,我心中颇有些好笑,莫非他竟会觉得我不是这鸟儿的对手?难道他日日在我身边,也相信坊间流言,青龙帝是有隐疾缠身的?
孔雀来势凶猛,五鞭便往我胸口直取而来,我将青芒横当在胸,那软鞭便如同斑斓毒蛇缠上剑身,不住绞紧,奈何他灵力与我相较,差之甚远,我催动水灵之力附于青芒之上,那水灵之力便顺着五软鞭径往他体内侵去,孔雀倏忽间变了面色,连忙想要将五鞭抽回,我本该放他一马,奈何今日里这厮太过狂妄,我心中有些怒气,于是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五鞭鞭尾,一时间他在那头拽,我亦不放手,场面端的有些可笑。
孔雀面色愈加难堪,而青芒剑光芒愈盛,水灵之力浸渍着寒气只怕已侵至他体内,我见时机差不多,一使力便将五鞭抽了过来,缠于腕上,尔后朝那孔雀笑笑道,“你该叫凤百鸣多教你几招,也好防身,哈哈”。
许是我不该提起羽帝名讳,在场的众人连同那小公子都变了面色,我面上颇有些讪讪,却见孔雀立在我对面,面色端的是诡异,不知是怒是恨,我将那五鞭自腕上解下,向他抛了过去,他弯腰捡起五鞭,又咬牙恨恨看我,终是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待孔雀离去,锦鲤上前将那小公子扶起,那小公子脚踝处受了伤,白皙皮肤上红肿一片,锦鲤通水灵治愈术,见我示意便祭起了水润,片刻间那小公子伤势好转,红肿尽退,他欣喜站起身来,定定朝我看了半晌,却道,“昨日里,你如何还要戴张假面?”
我听他此言,颇有些呆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锦鲤平素里牙尖嘴利,大概心中隐约知晓面前不过是个顽劣少女,亦不答话,却是那小公子打破沉默,他又问我道,“你可真是要去求亲?”
“是啊”我不假思索,答得极快。奇的是他竟露出十分欢喜的颜色来,面上竟仿似还有些娇羞,我在一旁颇有些不解,他动作极快,不客气牵了我的马去,便径直走了,只留下一句,“那说好了,我们莽原不见不散!”
那小公子走得潇洒,空余我与锦鲤二人大眼瞪小眼,要知道,面前只留的一匹马,我二人如何走得,共乘一骑?断然不可,我见锦鲤面上亦十分窘迫,张口欲言又止,便道,“锦卿,你上马好快些赶去莽原,到了云阳驿尽快与鲲寒鳞汇合,朕却只好御风前行了。”
实际上御风而行并非难事,麻烦的是需要现出本相,我那真身乃是一尾天青色巨龙,现下离莽原已近,我如若贸然招摇过市,岂不是故意暴露身份,锦鲤听我这般言语,立即表示不妥,他道,“陛下,还是微臣从这山泉经地下暗河先到莽原去吧。”
唉,真是多事,想不到此刻我君臣二人倒在此地讨论如此无聊之事,我径直往那山泉掬起一汪清水藏于袖中,口中念动真言,便将锦鲤化作一尾小小的花鲤鱼游弋于这袖中清泉,他有些颇不服气地上下跃动,口中还不时吐出些气泡表示不满,我伸出一指轻弹了弹这家伙的脑袋,便翻身上马,径往那莽原而去。
未时三分,我与锦鲤果到了云阳驿,鲲寒鳞自在门外迎接,我从袖中将锦鲤放出,他迫不及待化为人形,发梢衣摆还留有些水渍,形象颇有几分狼狈,他见我笑的开心,面上又是一红,忙往那驿站后厅更换衣物,我与鲲寒鳞谈论些莽原的情势,当晚歇下,自是不提。
求亲
翌日,羽族一行众人亦到了莽原,住的是景阳驿,刚巧与云阳驿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