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不能怠慢松散。若是谢先生给你安排住处,你记得千万不要厚着脸皮应下来,自己去外头租一所房子,以后用每月的薪金付房租,吃穿用度,不可浪。业余时,你要唱戏,就随你唱戏,可要唱得体面,还是混得放浪,你心里得有个自我约束的准绳。南京城也是花花世界繁华所在,你要是玩儿心太重在里头糟践了自己,到时候可别怪哥狠心不救你!家……你暂时是别指望能回去了,爸妈那边,我自会有个说法。至于以后爸能不能接受你,我保证好好劝,可我不保证劝得出个结果。我知道,你舍不得妈,妈也肯定舍不得你,将来有了机会,你也稳定下来了,如果能请上几天的假,就回来看看她。到时提前告诉我,我带着妈偷偷出来见你。雁声,哥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去了南京,可就得靠你自己了。你可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心疼自己,别让我跟妈担惊受怕,得了空儿,就写封信报个平安。想家了,你要哭,就哭,可哭完了,还是得好好活着,活出个样儿来,听见了没有?!”
话到最后,不管是说的,还是听的,都早就泪湿了衣襟。童雁声攥着大哥的手,点着头,从椅子上跪到地上,泣不成声。
他发誓说自己会牢牢记住那些话,他不会给大哥丢脸,他只觉得对不起大哥,他说日后赚了钱,有了存款,一定汇到家里,这个家,他再也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养了。
而童雁翎,则只是应着,劝慰着,然后伸出手,把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面孔却是完全另一副灵魂的人扶起来,一把抱进怀里。
他舍不得,他口口声声说弟弟舍不得,妈舍不得,可他也同样舍不得。那是他亲弟弟,那是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一奶同胞一起长大每一条血脉都连在一起缠在一起的亲弟弟!
他真的太舍不得了!可眼前,他除了让他走,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他也觉得有点讽刺,明明自家也是有一些亲戚的,可衡量一下,去寻求那些亲友的帮助,竟然似乎都不如一个刚认识不久,正和他有着一场说不出口的交易的男人提供的出路更快,更保险,更有可行性。
好像,真的是太讽刺了点的……
那天,并没有在客栈停留太久,童雁翎等到彼此情绪都稳定了些,就离开了。他回到家,把一封弟弟写的短信交给母亲,说雁声已经走了,但不必太担心他,他会好的,他会长大的,他已经开始学着长大了。
他不敢让母亲知道弟弟在客栈,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一旦mǔ_zǐ相见,再想走,可就都走不了了。
母亲哭得那么可怜,那哭泣,是从心坎儿上生拉硬拽扯下一块血肉来的,为人母者才懂的痛。
比分娩时的痛,不知要剧烈多少倍。
当晚,童雁翎确认了父亲状况还好之后,陪母亲吃了点东西,等到母亲睡着,才回自己房间。
他逼迫自己睡下,逼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然后,总算勉强睡了几个不安稳的觉之后,他在第二天天亮时,却赫然发现母亲不知何时走进屋里,睡在了童雁声的床上。
枕着儿子的枕头,抱着儿子的被子,花白的发髻凌乱松散,眼角是不知哭了多久造成的红肿。看着那样的母亲,童雁翎又一阵心酸。
他觉得母亲的境遇如此不幸,又有一种异常强烈的冲动想要问一句“若离家出走的是我,您会这么伤心吗?”
但他不能,现如今,他只能打起神来,撑住这个家,稳住自己的生活。
别无他法。
轻手轻脚给母亲盖好被子,他洗漱过后,提起昨晚拾好的小皮箱,又看了看父亲的情况,告诉很早就起来的金嫂辛苦留意一下父母的动静,便离开了家。
他去了客栈,把东西交给弟弟,然后一起赶奔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