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极少来到山下,却也从书本上知晓些放河灯的习俗,而今有了机会,便拉着师父一道去了河畔。
远远望见河面上飘着几盏花灯,顺着河水缓缓流淌,很是漂亮,我便也去讨了一盏。
我按照匠人所言,点燃了灯盏中红烛,却看他无丝毫动作:“师父不放一盏吗?”
他目光望向远处,眸光浅淡,明明就立在我身侧,却无端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听到我问话,他才回视线,低眉瞧了眼我手中灯盏,嘴唇动了动。他声色醇厚,低语时音调偏沉,听在耳中,煞是撩人。
却只得一句:“鸿儿怕是不知…这灯是给死人放的。”
抱着河灯的我:“……”
他总是这般不解风情。
还记得,三月初三,长明山上桃花开得正好。他端坐于桃花树下弹琴,弦音清越,蕴着内力的乐声扫过,桃枝颤动,枝叶间桃花纷纷扬扬,仿佛一场花雨。
再看时,片片桃瓣落满他素白衣衫。
我方自后山练剑归来,怀里抱着青吟,入眼便是此景,一时摒了呼吸,只怔怔望着他。
“师父,我看着桃花开得正好,不如酿上一坛桃花酒,来年今日于此同饮?”说话间,我从枝头折下一枝桃花,含了片花瓣入口。
他瞧着我动作,略一凝眉,望了我眼,缓声道:“…这花瓣可是苦的。”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顿觉一股苦涩之味自口中蔓延,舌尖都有些麻了。正欲开口,先被自己呛了一口,险些岔过气去。
我弯着腰不住咳嗽。
师父忽然伸手,自我头上摘下一片桃花,只见他十指修长,指间执一片桃瓣,愈发衬得指尖素白。
他袍袖微振,下一瞬,那片桃瓣便脱手而去,携着破空之音,直直插入盘旋于树下的黑色细蛇七寸!
桃瓣没入蛇身,划开皮肉。只见那蛇在地上扭动数下,便再没了动静。
却听他道:“这五步奎毒性甚强,取其胆,用来酿酒倒是不错。”
方才听他那么一说,我这花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得尴尬地抱了一路。
他走在我身侧,看我滑稽地抱着盏灯走在街上,眉心微拢,疑惑道:“为何抱着?”
“本想替师父求个平安。可师父都那么说了,我这灯如何放得出去?”我低着头,有些委屈。
闻言,他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想放便放了,何必在意他人?”
“师父,这灯放的本就是个心意…”却看他依旧一脸的不明所以,我叹了口气,不再试图给他洗脑,“得了,就您这点情趣,活该单身一辈子。”
顺着河畔往上游而去,二人都没有再开口。
就这么沉默了会儿,他破天荒地先开了口:“鸿儿想去哪?我陪你。”
没料到他会开口,我一怔,方才正看着河岸边停泊着的画舫,只见其上张灯结,暮色之中灼灼耀眼,煞是漂亮。便下意识接了句:“河边的画舫很是漂亮。”
他顺着我视线望了过去,目光微凝,却是没说什么,牵起了我的手。
长久以来,他都是以一种孤高绝世的姿态,淡然旁观,游离于人情世故之外。如今指尖与他掌心相处,才发现,与他那冷淡的性子不同,手心的温度,竟是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