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站在旁边瞧着,御医细细为皇帝诊了脉,又问了一问近几天的衣食住行。而后斟酌道:“从脉象上看,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元气本虚,又伤于暑湿,再加上路途颠簸所以……”
“大人。”谢迟打断了他的话,御医和皇帝都看向他,他道,“父皇神不济已有几个月了,大人总说并无大碍,调养即可。如今父皇可是好端端的忽然昏了过去,大人怎的还是这番说辞?”
“这……”御医的神色有些尴尬,揖道,“太子殿下,陛下也已六十有余,确实……”
“年纪是一回事,病是另一回事。年过六旬的老人,可也非个个都是这样。”谢迟想今天非得把皇帝的病问出个所以然不可,脸色冷得毫无客气,“大人若不能尽心为父皇诊治,便换个人来。”
“……太子殿下?!”那御医骇然,慌忙下拜,又向皇帝叩首,“陛下,臣从不敢懈怠啊,太子殿下他……”
皇帝睇着谢迟,目光中存着两分笑意劝他:“朕没大碍,朕心里有数,不必难为御医。”
“那也请随驾前来的太医们一并会诊一番吧。”谢迟垂眸拱手,“父皇的病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便是没有晕厥这事,日日昏昏沉沉也不好受,还是求个根治才好。”
皇帝默然忖度了一会儿。
他原也不是多想护着御医,而是到了这个年纪,用药本就需要十分当心。万一太医医术不,又或被谢迟逼得急了下了猛药,他吃不住,只会更加糟糕。
就算他早已经不怕死,眼下也还不是他死的时候。谢迟这储君还没真正立稳,他一旦去了,朝中不知会闹出什么变故来。
但看看谢迟的神色,他又觉得好意难却。
半晌,皇帝循循地吁了口气:“传太医们都来,一并诊上一诊。但最后的方子,还由王御医定夺。”
谢迟于是松了口气,方才险些被换下去的王御医也松了口气。傅茂川则欠了欠身,挑了个脚力快的小徒弟去请太医们去了。
约莫一刻的工夫,太医们就进了殿。众人依次上前诊脉、问症状,了好一阵时间。
然后太医们折去偏殿商议。谢迟因为夜里睡得不踏实的缘故,晕头涨脑的,见他们一时半刻回不来,便向皇帝道:“儿臣出去透透气。”
“你去你的,朕没事。”皇帝摆手示意谢迟放心去。谢迟一揖,就出了寝殿,但还没走出外殿的殿门,就让一名太医给拦住了。
“殿下。”那太医一揖。谢迟停住脚:“大人有事?”
那太医的神色有所迟疑,想了想,跟谢迟说:“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迟就将他请到了殿外无人之处,可那太医仍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谢迟不禁有些紧张,看了看他,道:“都是为了父皇的病,大人但说无妨。若是说错了,我就当没听过便是了。”
便见那太医点了点头,然后一撩衣摆,便跪了下去。
谢迟正一怔,那太医说:“臣方才为陛下诊过脉,又看过药方……疑其中有两味药在煎药时被人添了分量。这两味药用量微但药力猛,依王御医的方子,各用半钱并不伤身。可若有人添了分量……便会致头脑昏沉,经年累月的服用更会神志昏聩。”
谢迟听得心惊肉跳,愕然须臾,又强定住心:“大人为何会这般怀疑?只因父皇一直昏沉,还是王御医有什么……”
“没有,没有。”那太医急忙否认,说罢又道,“是因为那两味药易致内火,臣想到陛下晕厥前流过鼻血,想或许是路途颠簸劳累致使积压的内火被激了上来。又觉按王御医所开的方子应该不至于有如此猛力,这才想到陛下的昏沉症状,觉得或许是用量不对。”
谢迟听罢,简直觉得喉咙里都绷紧了。
若这是真的,他希望只是抓药的医官不仔细搞错了药量,若不然便又是一场风起云涌。
不过这样的祈祷想想便也罢了。他伸手一扶那太医,沉然问他:“此事还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