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七恍若未闻,陷入魔怔。
该杀谁?
谁都不该杀,谁都不该死。
最应死的,是我。
死了就解脱了,就能回家了,能同父亲、同陈家的亲人相见。
他的手臂无力垂落,垂眼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瓷片,颤抖不停。
不要再懦弱了,要让他永世都得不到……得不到我。
小千子等人眼珠子不敢眨,生怕魏七想岔了路要伤自个儿。
他见魏七神色不对,连忙低喊:“陈夫人,陈夫人尚在宫中!”
魏七眼中含着的泪滚滚而下,沙哑哽咽的嗓音嘶叫,走投无路,举步维艰。
皇帝疾步赶来,望着这满室混乱吓得面色微变。
众人下跪接驾,心中皆松了口气。
天子一步一步走近,盯住坐在榻上的人,语带颤抖:“放下。”
魏七不为所动。
“手里的东西,快,快放下。”
魏七突一笑,盯着皇帝,抬手用瓷片沿自己右侧脸颊划下。
鲜血自白皙的皮肉中溢出,与眼泪混做一处,流泪的人抛了带血的瓷片,柔声问僵立的天子:“圣上,好看么?”
天子顿时肝肠寸断。
他这会子竟迈不开步伐,双腿都不知如何行动。
皇帝压下眼中湿意,几个时辰前他还吻着魏七的右面侧脸,着了迷一般地夸魏七好看,夸他母亲真会生。
竟是要一一报复。
他无奈闭目,沉声道:“宣太医。”
到底是留不住,也回不去了。
太医战战兢兢地来,将魏七脸上的伤处理妥当。
皇帝始终都只立在不远处瞧着,只问了一句:“能否好全?”
太医斟酌着回道:“回圣上的话,魏公公脸上的伤口颇深,乃利器所划。臣只能尽力,时日久了或许可完好如初。”
天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抬手一挥,众人退。
他踱到魏七身前,盯着地上残留的几滴血迹。
“你说了要留宫。”昨夜抱着朕说的。
又一场对峙,疲惫的天子勉力挽留。
“榻上胡言。”魏七亦不看皇帝,只双手交握,声音发虚。
闹了一通,他再无力大声吼叫。
“究竟,”皇帝说得艰难,背在身后的手握紧自己垂落的发,“究竟如何,你才愿留下?”
盛怒过后只有哀求,终于丢了所有尊严。
“除非我死,否则绝不愿留下。”魏七说得淡然,“也永不会是你的人。”
皇帝此刻只想问一问上天,问一问神明,为何生而为人会如此痛苦?
他伸手想要触摸魏七面上贴着的白纱布,一声吾七在喉间几经翻滚,最终咽下肚中。
魏七避开他的手。
两人沉默。
“你宁愿一死?”
“嗯。”
天子蹲身,窝在榻前将魏七看了又看,目光里的爱与恨无处可藏。
几瞬后,他道:“那你离宫罢。”话里含着挫败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