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树木已经抽出了新芽,嫩绿的枝条在雨中轻轻地摇曳着。
丝线般的雨滴入布满小路的坑洼中,激起一阵阵的涟漪,一如张新叶此时的心情,一*急躁与不信混合着,心里那团怒火没有因雨水而熄灭,越烧越旺起来。
雷声在厚重的夜幕下缓缓传来,一道闪电划破了眼前的浓黑,将站在不远处高大男子的脸照得格外阴沉冰冷。
张新叶感觉到身边连空气都充斥着寒意,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令他无法伸出手来,他们之间的间隔并非只有这么一米,那是天堑,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拉了拉被雨水淋湿紧贴着皮肉上的制服,张开嘴,粗哑的声音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声音般:“我当我的大头兵,你做你的干部、首长这不冲突吧!”
那人只是略一扬眉,薄薄地唇轻轻张合着。
雷声太大,张新叶没能听清对方的回答,但看着那张曾经朝夕相伴好几年的脸,似乎根本就不曾认识过这人。
雨水顺着那男人高挺的鼻梁缓缓滑落,那张薄薄的唇,前几天还黏在他的身体上,一寸寸的舔舐,尖利的小虎牙撕咬着,仿佛要将他吞入腹中一般。与他耳鬓厮磨搅和不清时那是个满眼柔情,恨不得用蜜罐子将他给泡在里面,如今却只剩下冰潭,凌厉地眼神如刀不得剜去他的皮肉,砸碎了他骨头与自傲,让他从世上消失。
张新叶一时也迷糊了起来,他从崇拜敬仰到喜欢爱慕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这个人?他当时的脑袋到底是被那里的门给夹了,竟然稀里糊涂地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同性。
男人似乎摸透了张新叶的心思,少有地大声嚷着:“复员是上面的决定。你做过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我做过什么?”张新叶气极反笑,他做过什么,不就是脑袋灌了迷糊汤,头脑发热竟然爬上了眼前这人的行军床!
男人没有吱声,只是拿着刀子般的眼看着张新叶,那神情似乎在说,你心里清楚。
“我知道,你要结婚了不是吗?全军都传遍了!我们老九连出去的连长,如今升职了,营长,要出国要去就任驻外维和部队的大官,当首长了!”
后面的话不需要说出来,都是男人谁都明白,他张新叶一个乡下来的小兵挡了路。
男人似乎在极度隐忍着,缓缓开口,“张新叶,你报考军校了是吗?”
“是,我是报考了军校,难道不行吗?”
“你上报的材料有假。”男人低下头,背过身,“你怎么当兵的你心里清楚。”
“我不是特招的吗?”
张新叶打小不喜欢念书,父亲在城里打工,妈妈又要忙着照顾家里的地,还有小他三岁的妹妹,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他。
他又是个男孩子,山里的男孩打小就没金贵的,念不好书有力气一样可以混口饭吃,娶个老婆照样传宗接代。
所以张家父母也没太在意,男孩子么,有力气就行,放养着。
张新叶小时候也皮着呢,家里又没大人管,年迈的爷爷奶奶还有好几个孙子要带,又不和他们一起住,等到初中他想努力的时候才发觉基础太差,仗着那点小聪明怎么也混不到年级前几名。
他当年的文化成绩并不出众,只是山里的孩子体力特好,篮球打得很不错,作为特招生上的县重点高中,当时学校的篮球队他是主力,高二那年拿到了省里高中篮球比赛的亚军,他就是主力得分手。
正巧高三的时候,招兵的来到他们学校,说想招特长生,张新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报了名,回家跟父母说了,父母反倒挺开心的。
那时候参军还是有很吃香,国家是有安排工作的。山里很多人都是这样走出去,也不失是个好路子。隔壁家的一位不就是这样走出去了,考了军校一样出人头地。
张新叶就这么着浑浑噩噩地作为文体兵进了部队。
他并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顶多就是进了部队三个月后,和大军区的女篮队打友谊赛,输了个稀里哗啦,首长当时就撂了脸色说,xx的,一群老爷们还打不赢娘们,都给我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可这事不是他张新叶的错,也不是他们那群特招文体兵的错。
对方是大军区的女子篮球队,一个个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胳膊能有他大腿粗,但到底是个女性,如狼似虎地扑出来,你是踹啊,还是踹啊,还是躲啊!
篮球不就是那么种你抢我夺免不了身体接触的运动么?你一个老爷们好意思对女性下狠手,人家可以拦腰抱着你,拦着你,你能行么?输了真的不冤枉!
于是那支临时凑合起来的篮球队解散了,他被分到正规作战部队——有着光辉传统的老九连,遇上了他人生中的劫数。
“你的年龄有问题。”
闷雷滚滚而来,震得张新叶头脑发痛,年龄问题?
张新叶似乎懂了。这件事还真说不上嘴去,连带自己想要讨伐对方的士气都低了三分。
妹妹比他小三岁,妈妈没有精力照顾两个孩子,家里又没有男人,在他五岁的时候他被爸爸带到县里,爸爸那时候也忙,托人让他提前进了小学,到招兵的时候他还没有18岁,爸爸可是费了好一大通力气,塞了不少钱,送出去不少的特级明前茶才让他进了部队。
“虚报年龄,你参军的时候根本没有18岁,招兵的条例中的规定,你该清楚吧。”
张新叶低下头,这种时候翻出这么一条来,怎么都让人不舒服、无法信服。
“这事是我让人做的。”那人冷笑着,“张新叶,你要是不报考军校,安安分分呆上几年也好。”
“你怕我缠着你不放?”张新叶气得毛都炸了,握紧了拳,“你就这么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