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卫云兮凄厉的哭声响彻了整条朱雀街。
慕容修看着手中染红的剑,手微微颤抖,真的难以回返了,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他和她真的难以回返了。
“皇上!走吧!”御前侍卫看着那长街尽头处殷凌澜手中一动不动的劲箭,心头皆泛起寒气。
慕容修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殷凌澜冰冷的眸子。他忽地笑了,仰天笑得癫狂,笑得肆无忌惮。殷凌澜眉心一皱,手指正要动,慕容修已猛的一把抓过一旁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卫云冲,长剑架在他的脖子,哈哈大笑:“殷凌澜,你想杀朕吗?朕告诉你,今日你不但杀不了朕,朕还要将卫云兮从你身边再一次夺走!”
卫云冲口中塞了布团,目眦皆裂,他死死盯着地上已气绝的卫国公,眼底的悲愤欲狂。
卫云兮已无法言语,她瞪大眼睛看着慕容修手中染血的长剑,只觉得这天光刺眼得天地一片血红。卫国公已经死了,难道慕容修还要再杀?!
“卫云兮,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或者看着朕亲手杀了你的大哥!”慕容修冷冷地道,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卫云兮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把推开华泉,奔了出去。慕容修看着飞奔而来的雪色身影,薄唇边勾起冷酷的笑意,可是这笑意才刚起,他的眼中就露出了惊惧。
只见就在卫云兮冲出去的那一刹那,殷凌澜的手中“崩”地一声轻响,那一支紧扣的劲箭带着风,如流星一般射入了卫云冲的胸口。
“不!——”卫云兮只觉得天地仿佛都颠倒了,所有的一切声响都纷纷退去。她猛的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冷冷执箭而立的殷凌澜。
劲箭射入卫云冲的心口,他眼中的不甘与悲愤在那一刹那渐渐湮灭。他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模糊的雪影,缓缓地垂下了头颅。整条朱雀长街寂静无声,静得仿佛可以听见血滴顺着长箭落地的声音。慕容修“哐当”一声丢下手中的剑,踉跄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
殷凌澜放下长弓,缓缓走向呆立的卫云兮。他看着她眼底的空洞,眼帘微垂,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慢慢道:“云兮,走吧。”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上了他苍白的脸。卫云兮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殷红的五指印,踉跄退后一步,呕出了一口鲜血。
殷凌澜忍不住向前一步,卫云兮猛的闪开他伸来的手。她看着他木然的俊颜,一步步退后,颤声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声音渐低,一声声为什么到了最后成了喃喃自语。
卫云兮站在长街的中央,摇摇欲坠。雪色的长裙沾染了血迹,竟衬出了几分妖娆。
苍天无言,苍天亦无眼!她忽地清清冷冷地笑了起来,眼中灼热而赤痛,一行淡淡的血泪缓缓从脸颊滑落。
她回头看着高高木台上面无人色的慕容修,一字一顿地道:“慕容修,你毁我的家国,我卫云兮发誓,终其一生,我都要你倾国来葬!”
“……倾国来葬!……”
最后一声在长街中回荡不绝。卫云兮说罢,挺起脊骨,转身没入了长街的尽头……
漫长的路,漫长的日和夜。卫云兮拢着狐裘在马车中看着车帘外的光与影蹁跹而过。累了就睡,醒了就发呆。渴了不知从哪里出现在马车中的水囊,她随手拿了就喝了几口。对于来路与去路,她已经失去了所有问话的力气。
眼因流了血泪又变得模模糊糊。东方晴叹着气为她施针用药,但是终究是伤了眼的根本。天亮还好些,天黑了,她眼前模模糊糊再也看不清楚。她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哭泣咒骂。她安静得像是一尊漂亮的瓷娃娃。马车摇摇晃晃,她看久了,眼前就晃出两张带着血污的脸,交替地凝视着她……
南楚,再也没有可以留恋的地方。南楚,真的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一行人日夜兼程,渐渐北上。卫云兮看着渐渐飘雪的天气,苍白的唇边溢出淡淡的、莫名的笑意。
那人说“可愿随本王回北汉?”现在回想竟是一语成籖。而那个人诚挚而真心,朗朗的笑容,印在冰封的心底竟隐隐有了些微的暖意。
何其有幸,当所有人欺她,负她,辱她,伤她……她还有一处可以投奔而去。卫云兮缓缓闭上眼,终是沉沉睡去。而前路渐渐开阔,风雪弥漫的途中,她仿佛看到那雄奇的云仓山城渐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