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寂静,金杯映着四面的精美灯笼,灿烂光辉。殷凌澜坐在亭中的软榻上,执着金樽,一杯一杯,如饮琼浆。一旁的挽真看了一地的酒坛急得红了眼,想要上前去劝。华泉一把抓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挽真气得扭头就走:“喝死算了!我才懒得管!”走了一会,她又臭着脸转回来,身后跟着一身雪白长袍的萧世行。
他还未走进亭中,闻到浓烈的酒气不由皱了皱眉:“殷统领不是找本王商量事的吗?改成了宴饮了不成?”
挽真冷着脸:“萧王殿下请吧。我家公子喜欢喝酒,谈事的时候喝多了岂不是对萧王殿下更有利?”她说完转身就走。
好一个厉害的俏婢女!萧世行碰了一鼻子的灰,尴尬地走进亭中。殷凌澜眼未抬他看着殷凌澜,不由笑问:“殷统领有心事?需要以酒买醉?”
殷凌澜抬起头来,眼神清亮得吓人,他冷冷看着萧世行:“萧王殿下说过的话难道忘记了?”
“什么话?”萧世行坐在他对面,看着灯下如魔似魅的殷凌澜,淡笑依然:“萧某人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萧王殿下说过卫云兮不是可以谈判的筹码。才过转眼又是谁拿了她去激慕容修那个混账!”
殷凌澜身上的杀气陡然迸开,亭子中的灯笼无风自动,原本的就不温暖的亭中更是气氛森冷,朦胧的灯光下他的面色青青白白,一双冷冷的森眸神色变幻不定,犹如魅罗附身。萧世行深眸中不由猛的一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殷凌澜,也从未见过这么强烈的戾气。
萧世行细细想了一会,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她始终要离开慕容修。你我都明白。”
殷凌澜冷笑:“我比你更明白。”
萧世行闻言笑得更是坦然:“那就让我这次一并带走她。”
这一句如一击重击狠狠撞上心口,殷凌澜脸色一白,猛的呕出一口血。血喷上面前的灿烂奢靡的金盏,点点殷红染红了满杯清冽的酒水。他忽地笑了,眼前酒水倾洒,孤灯孑然投影。单薄的身影如纸。雪地那一双愤怒的美眸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问:“为什么不是你。”
可是这个虚伪冰冷的世间他何处可以安放她?是谁可以放她掌心,待她如珠如宝,谁可以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笑靥,年年岁岁,从此不知日月流逝。他忽的找不到答案。
“殷统领!”萧世行上前道。
忽的殷凌澜长袖一动,无声无息的一掌狠狠拍向萧世行的心口。萧世行猛的一惊往后急退一步,堪堪躲开了这千钧一发的杀招。他怒道:“殷统领!你想干什么?”
殷凌澜长袖中劲气灌满,空气中在隐隐激荡传来不安。整个亭子中烛火被突然的凝重劲气扑灭,天地一片阴暗。他长袖震开,一双比冰雪还冷的眼眸盯着萧世行,如隔世的仇人。血渍还在他唇边,染红了他的薄唇,令他更似地底而出的修罗。他修长的手指猛的曲成爪,森冷的玄铁指套“铿”地一声,猛的蹿出根根尖锐的利刃。犹如兽的爪牙。
萧世行心中一凉,殷凌澜已如鬼魅袭上前来,利刃破开黑暗,重重刺向他的面门。萧世行拔出腰间长剑,迎上前去。电光火石间,两人已在狭小的亭中过了十几招。强劲的劲力划过虚空,发出不祥的声响。萧世行知他武功奇高,半分都不敢轻敌,一柄宝剑舞得密不透风,团团护住身边要害。
殷凌澜双手快得看不见影子,一身锦绣长袍被劲力震开,飞转腾挪如夜魅飘过身边,防不胜防。萧世行防得太过狼狈,身上白袍被殷凌澜的利刃化开一道道口子。他手中的长剑处处被殷凌澜压制住,渐渐施展不开。
亭外萧世行带来的侍从听到声响,追上前去怒喝着要拔剑救主,偏偏亭子前站着一位面容清秀的抱剑少年。他拦在亭前,只一人便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殷凌澜眼中的戾气渐盛,手中的招式越发阴狠。萧世行额上渐渐渗出汗珠,他喘息地一挥长剑,冷笑:“殷统领想要切磋武功,找错人了!”
殷凌澜只是不答,趁他说话分神之际,手无声无息搭上他的长剑。萧世行心中暗叫不好。只听得“崩”的一声,他上好的宝剑已被殷凌澜生生拗断一截。震得他虎口鲜血长流。
萧世行看着手中短了一截的佩剑,心中的怒气更甚,他狠狠一丢宝剑,脱下长袍露出里面的劲装,怒道:“殷统领雅兴不浅,本王就与你切磋!”
他就不信了殷凌澜能就在这里杀了他!
殷凌澜冷冷一笑,笑意如鬼魅:“萧王殿下想要带走她,先赢过我!”
萧世行脸色一沉,猛的揉身上前狠狠一掌砍上殷凌澜的面门。殷凌澜一笑,竟是闭上了眼,格挡他的杀招。
欺人太甚!萧世行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狂妄自大又喜怒无常的男人。他怒喝一声,手中掌化成千千影,铺天盖地朝着殷凌澜扑去。殷凌澜薄唇的一勾,手中的掌影如鬼魅,萧世行只觉得喉间一凉,殷凌澜修长阴柔的手指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那指间的利刃就在他的眼前一分,不多不少。
“认输吧。”殷凌澜睁开眼,笑容邪魅:“萧王殿下,你的性命就在我的手中,最后问一句,是你的皇图霸业重要,还是一个美人重要?”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比地上的冰雪更冷,他没有用力,可是萧世行知道他说到做到,若是不认输,下一刻他真的会就让他毙命此地。
“认输又怎么样?不认输又怎么样?”萧世行一笑:“我萧世行磊落男儿,学的是万人敌,不是一人敌,武功我不如你,我认输!可是千军万马我一人可指挥若定,你又岂能与我相比?!”
昏暗的微光中,殷凌澜俊颜上面色木然,看不出半分喜怒。
“我说过,只要我萧世行可以顶天立地于世,身边必有她一席之地!”萧世行冷冷道。
喉间的手指猛的扣紧,殷凌澜笑得冰冷:“这么说,萧王殿下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带她离开南楚?”
“是!”萧世行回答。
“那就别怪本司不客气了。”殷凌澜笑得古怪。萧世行只来得及看见他唇边的血缓缓蜿蜒滑落,沾了他的衣襟。
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萧世行醒来的时候,亭子还是那个亭子,殷凌澜还是那个自斟自饮的殷凌澜,地上的狼藉已扫得干干净净。精致的灯笼在寒风中明明灭灭,刚才殊死相搏的一切仿佛是他做的一场梦。梦醒来,一切如昔。他抚着剧痛的后颈,缓缓起身。
“萧王殿下醒了?”殷凌澜淡淡问道。
萧世行看着身上的劲装,忽地一笑:“殷统领可满意方才的考验?”
殷凌澜不回答,他看着清澈的酒水,半晌才道:“人心最不可信。承诺有一天会变成笑话。我看错了一个慕容修,不想再看错一个萧世行。”
萧世行心底一叹,岔开话题:“本王要十日后一定要回北汉,你可有办法让慕容修答应了那崇郡的条件?本王总不能真的发兵亲自去逼慕容修答应。”
殷凌澜淡淡看着他:“十日吗?十日后萧王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
“那她呢?”萧世行忽地笑问:“十日后,她肯随本王回北汉吗?”
殷凌澜摇头:“她不肯。”
他忘了她最是倔强,明媚往事浮光掠影而过,冰冷的心中渐渐温暖,他慢慢道:“她不肯,我不会逼她。”
萧世行潇洒一笑,站起身来:“好。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愿意去北汉。”
他说着转身离开了亭子。走了老远他回头,犹看到那一抹孤影在亭中,静静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