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栖鹤拉长调子平平一“哦”,抬手将陆云深一把推开,站起身来轻理袖口,“白无心是我叫来的,我和他相识在少年,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而你,我们不过才认识小半个月,我为何要信你?”
“是,我谢谢你把枯荣剑给我做身体,但那也是无奈之举。而你,似乎一直不肯接受我不愿寄宿在枯荣剑上的事实。”整理好被陆云深压皱的衣袖,江栖鹤迈开步伐与陆云深擦身而过,“从见到你那天起我就有个疑问,你为何要跟着我?”
陆云深无措地起身,手缩在宽大袖摆中渐渐紧握成拳。
这里是陆云深内心中的世界,冰霜经年不化,风吹凛冽,天地大白,无边无际。
此时此刻,鹅毛般的雪落下来,簌簌地在脚边铺开厚厚一层,阻挠着江栖鹤,使他不得不放缓步子。
白发白衣的少年站在深雪之中,眉梢睫毛凝出冰晶,黑眸望着前方霜白的身影。
他身体颤抖着,有一股滚烫又汹涌的情绪在心口冲撞,一个又一个画面闯入脑海,如同走马灯一般闪烁而过,让陈旧泛黄的记忆终于揭开一角。
五百年前,烟华海畔没有暮叹花。
五百年前,悬剑山庄枯荣剑不曾踏上无情道。
那日垂云岛上撕心裂肺的痛与绝望过后,此一生已走完的两百余年,与未尽的不知多少年,唯剩“来不及”三字。
那时他一剑劈裂碧蓝烟华海,翻起的海浪化成三日夜不曾停歇的雨。
但那一剑,劈不碎虚渊之门,斩不断万仞炼狱山,灭不尽千里罪孽海。
徒劳无果而已。
从此之后,白花初绽迎春叹暮,七州十二山中枯荣剑落入无情道。
了悟红尘,朝丝暮雪。
画面翻动,陆云深唇瓣颤动着,想要说什么,但发不出一个音节。
江栖鹤越走越远,他满头乌发被堆成白色,迎在漫天深雪里,渐渐化为一抹虚色,若是不仔细辨识,难以将他与周围区分出。
陆云深凝视着那一点,忽然作出决定,足尖在雪地上一点,飞身而出,从后面拥住江栖鹤。
“对不起。”
少年模样的他比江栖鹤稍矮,说这话时,他额头抵在江栖鹤背上,口中热气喷薄成雾,氤氲成团。
“对不起。”
他又轻轻念了一声。
“对不起我什么?”江栖鹤淡漠发问。
陆云深沉默片刻,额头在江栖鹤后背蹭了蹭,才回答。
“如果当年,我能早一些赶回垂云岛便好了。”
“如果当年,我提前去神都将你带走就好了。”
“如果当年……我死皮赖脸地跟着你、不让你离开,就好了。”
十几岁少年的意气冲动,数百年累积的哀伤悔恨,他垂着的眼睫不断颤抖,声音低沉,虔诚如祈祷,温柔如月光,含在里面的情绪又宛若一坛被打翻的酒,浓烈酒香毫不遮掩地四处弥漫。
长风白雪的凛冽气息在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