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已是多时未曾喝水润过喉,说了那么多,嗓子里早已是火辣辣的刺痛,可她不想停,她是有错,可是她是人不是神,她也有怨有恨,也曾满怀幻想的有过期待,也曾有求有念。
“怎么办,臣妾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你说什么?”说了这多,穆连城终于有了动静,“你后悔了什么?”
声音依然是在她面前的冷冽,眼里古井无波,让她轻易的在那个依旧深邃无情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可笑。
蒋玉抬头,清凌凌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八年的男人,曾经,她的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他啊,她用尽全身力气爱的男人。曾经的她,到底有多喜欢眼前的男人,喜欢到没有了自我?
“臣妾说,臣妾后悔了,后悔当日为什么要出门游街惊马,后悔后来为什么要执意对爹娘那般,不惜以性命逼迫也要嫁给陛下,后悔明知君心非我心,又偏要自欺欺人,落得如今这番地步。”
一字一句,蒋玉似是用了余生的力气,咬字极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穆连城似是有些错愕,“蒋玉你是在开玩笑?”
蒋玉静静地注视着那张脸,这个想来运筹帷幄的男人,连自己,也从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她想,或许她这是这一生唯一一次,成为穆连城棋盘中的那个永远不可能的意外吧?那还真的是,荣幸至极呢。
“不,”蒋玉轻笑了一声,“陛下,您知道的,臣妾从来都没有开过玩笑。”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就更不可能有了。
蒋玉虽然在穆连城这件事上,从来带着固执与妄然,可她是国公嫡女,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玩笑?她从来都不屑。
“那你是想死吗?”穆连城沉声道。
牢中不算亮堂,可是看人还是行的,蒋玉仰起头,有些娇俏的回答,“前头还在说我,现在陛下是在开玩笑吗?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若是能生,谁又还会一心赴死呢?”
那个语气,带着久违的天真无邪,穆连城一时有些恍惚,多少年了?她这般眼里盛着星光,语气娇俏的与他说话,已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是,很久很久了吧。
只是蒋玉却没给他回忆的时间,他们的回忆在他眼里又有多少温情?不过是一个努力地在后面追,一个却无视地将她抛弃,马不停蹄的在前面赶罢了,她的一生,从来都是在追赶,却从未有一次走近过他。
“陛下,八年了,臣妾能用这八年的光阴,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陛下一件事吗?”
声音颤抖,眼睛中带着可见的期盼。真的,真的就只有一个请求……
穆连城久久未言,可是瞧着蒋玉眼中的坚定与决然,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这是请求,是臣妾作为这八年一心一意在陛下筹谋,是将陛下的后院乃至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作为本朝史上最合格的一位皇后,唯一的一次请求。”
“可是你别忘了,现在你也仅仅只是个所有百姓都唾弃厌恶的惑国妖女,是在这天牢里等死的阶下囚徒!”
穆连城整个人都透着愤怒,蒋玉只得苦笑。
“贱妾也知如今已无能向陛下请求什么,可是仍是想要请求陛下。”
蒋玉直直地朝穆连城磕下头去,那般高傲的人,如今却心甘情愿的朝一个人磕头。
“说!”
穆连城语气暴躁,若是在平时,她早已乖巧的闭口不言,现在她却轻轻的笑了声。
“贱妾只有歹命一条,不足挂齿,只求陛下能够放了蒋家一门,不究其它。蒋家满门忠烈,一心忠君爱国,贱妾恳请陛下饶恕蒋家,放过蒋家!”
穆连城眼中满是墨色,黑的不见丝毫光亮。
“蒋玉,放了蒋家?凭什么,朕凭什么要放了他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穆连城屈膝蹲下身,伸手挑着蒋玉的下巴,让她抬起头,露出那张曾经让满朝都追捧,酸儒书生笔下如天上月,引的无数人争先为她题写洛神赋的明艳女子。
她的容貌,似乎就是在嫁给了他之后就开始名扬朝里朝外的?甚至短短一夜就取代了蒋若素,成为了京中第一美女,不过他也向来不关注这个。
“蒋玉,你说朕凭什么要留下后患呢?”
“蒋家绝不会欺君叛国,这是臣妾给陛下的回答。”
蒋玉有些难耐的皱了下眉,对穆连城的这个问题,她觉得侮辱,侮辱了蒋家的满腔忠君报国之心。
“你以为就凭你区区一句话,朕就会真的相信你?你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