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碧放下了搁在腿上的针线筐,拿着自己下午新绣的样品,却无其事地蹭到春红的身边,“春红姐,你来帮我瞧瞧,我这针绣,小姐可曾会喜欢?”边说着,在春红看向自己时,微微用眼神扫了一圈旁边围坐的其他丫鬟,用指尖碰了下她的手背,暗中摇了摇头。
春红也不是愚笨之人,立即心领神会,脸在霎那间变的有些苍白,但又很快收敛了自己变幻的神色,“好,我来看看,”说着,当真是细细地翻看起了绣品,略有些建议性的埋怨着,“其实与其给小姐绣些个物什,倒不妨赶明去庄子上弄些时令鲜果,这府里的吃食啊,日日吃,终归是有些腻味,哎,小姐近日来总觉有些气闷,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说不得换个吃食,心情也会变得好些呢。”
说完,忙用手捂住嘴,神色有些慌张地扫了眼周围都在做针扎的丫鬟们一眼,见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才略安了安神,道:“不说那些了,不过我瞧着你这倒是绣的精细别致,想必小姐见了也会很喜欢的。”然后还了绣品,若无其事地攀谈上了府中其他一些丫鬟间的趣事。
在众丫鬟都被自己的各自的一些糗事逗得一片欢笑之时,只有一个穿着湖绿色外衣的小丫鬟低着头,不参与谈笑。只是若细细一看,就会发现,小丫鬟虽然仍在做针线,但是那针脚明显凌乱了许多,全然没有先前那般平整有序。春红和夏碧悄悄对看一下,有很快别过眼去。
已值掌灯时分,春红端进一盘糕点放在了桌子上,顺手拿起一旁的小金剪,剪下了一截烛芯,屋内的视线陡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拿过屋角木架上的干毛巾,上前为刚沐浴完,发丝还低着水的蒋玉绞着头发,“小姐,方才夏碧回来了。”春红低头看着正拿着发梳梳发的女孩儿,心里不是不感慨。现在的小姐真得是变了,好像一夕之间,就从一朵待放的的花骨朵,绽放成了一朵娇艳美丽,傲立在枝头的鲜花,尽显它的魅力。
“发现了什么?”在看了一下午的野史之后,女孩儿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春红忙递过了一杯热水,“一更过半的时候,夏碧瞧见她去了三房,阮太太的落梅院,直至一刻之后,才匆匆回来,但也不曾惊动他人。”
蒋玉看着铜镜中眉目清扬却又带着一丝张艳的自己,淡淡勾起了唇角,手中的檀木梳径直地一梳到底,意外地干净利落。“先关在柴房里,莫要管她,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她想要偷窃主人家的饰物,人赃俱获。”
春红有些惊然蒋玉的安排,以为只是因为蒋玉年纪小不懂事所开的玩笑。可是,好一会儿,在蒋玉的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神色,那样的安静又平和。她可知若是平日里不在去管一个丫鬟,那就是连每日的饭食都不再提供的,小姐应该还是不知情的吧?
可是,蒋玉看向她的澄清的如一潭清泉的眼里,带着她无法再自欺欺人的真相,小姐是知道的,她知道的,对于一个丫鬟来说,盗窃主人家的财务的罪名,足够令她们吃好一番苦头,甚至是可直接被杖刑而死。但是小姐还是这般说,这般做了。
春红不禁想到,明明月前还是个只会在侯爷侯夫人怀里撒娇,在众丫鬟面前,带着天生的大小姐傲气与高贵,当然也有不羁。可是现在,怎么许多事情都在一夕之间变的这般令人陌生了。
春红的手在微微的颤抖,蒋玉见状,眸色微冷,却又带着丝伤怀,“发抖,你在怕些什么”
春红连忙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给蒋玉磕了个响头,“奴婢不怕,不管小姐如何,小姐永远都是小姐,是奴婢侍奉的主子。”
蒋玉听完,静默了良久,终是声音有些漠然道:“起来吧,春红,你很好,我没有看错你。只是,每个人都会成长,而我,你就当是老天眷顾吧。”
“小姐……”春红依言站起身,却是听到了后面的一句话,兀的红了眼眶,又在下一秒,冷静如初。若非面上刚刚还泛起的红色还未退却,谁也不相信就在前一刻,她情绪波动地异常。“奴婢出去通知夏碧这件事,奴婢告退?”说完,身形镇静,步态稳妥地走出房间。
屋内,蒋玉握住木梳的手一点点收紧,看着铜镜里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孩儿,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