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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

“她叫李荷枝,平日里没少帮我,我也教她写字。她常年挎着一个篮子,总是脆生生的在街上卖花。卖不同的花时会唱不同的小调,声音温温柔柔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琐碎的话,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裴若月的住所一座周边颇有些荒凉的院落。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买了半瓶香油,竹生跟他说葱油饼要加些香油才好吃。刚踏进院子,裴若月就闻到厨房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那是刚蒸好的米香和葱油饼的气息。裴若月很高兴,竹生让他先去洗手,自己待会给他端上。他老老实实的按照吩咐放了书箱,到院子的水缸里舀了水洗手,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在院子里已经摆开的木桌椅上。

尽管他看不见,但是他还是能感受到天边逐渐西沉的夕阳。那带着余热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照在他的眼睛上,脸上,手指上,大腿上。他脑海里想起了以前自己看过的无数日落,以此试图在心中将眼前这个落日拼凑完整。自从失去视力之后,他的世界失去了色,却也得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现在,他闻到了炊烟的气息,知道柴火正燃得通红,在灶膛里烧得噼啪作响。他能想象到这时锅里面冒着蒸汽的白米饭,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墙壁和烟囱,以及那个在院中来回走动,忙忙碌碌为他准备晚饭的人。自从十七岁那次发烧以后,裴若月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原本在省府里最好的书院上学,有一帮志气相投的朋友,有威严但又正直的先生,还有似乎不可限量的锦绣前程。那时他辞赋写得很好,在学生之中小有名气,连先生都对他大加赞赏,并把他引见给了同样喜好文学的知府大人。在还没有步入仕途之前,他已经步入了官场的文人圈子,和他们常有书信往来,诗词唱和。出身低微的他,凭借自身的文采,成为了达官贵人的座上宾客。如果不是那年中秋夜里,他和同窗在画舫上喝多了酒,失足落水发了一场高烧,说不定现在的他,早就仕途如意,姻缘美满了。

失去视力虽然葬送了裴若月的仕途,但是最终让他完全抛却名利场的,却是他自己放不下的自尊。在得了那场大病之后,裴若月发现,他已经无法再和同窗待在一起学习。他看不到纸上的字,只能在课上认真听先生讲解。当别人在课后继续博览群书的时候,他知道的永远只是课上讲过的内容。在这所人才济济的大书院里,裴若月很快就被残忍的甩到了后面。先生对他的特殊优待,同学们害怕伤害他自尊心的小心翼翼的相处,以及自己赶不上的学习进度,统统都让他觉得受伤。在失去视力之后的一个月之内,裴若月最终还是离开书院,默默的拾包袱回到了老家。那段时间他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喝酒,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灾祸。

在最开始失明的那段时间里,裴若月既伤心,又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感。他是家道中落的商人之子,而且还是偏房所生,母亲在家中地位低微,常常要受大太太的无端折辱。从小他就发誓长大后要出人头地,让自己的母亲挺起胸膛,扬眉吐气,因此读书格外用功。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功,他的父亲都很少正眼看他,对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丝毫的怜爱。他的父亲就是一个麻木温顺的孝子,说得过分点,是一头不会反抗,老实得本分了的牲畜。他心甘情愿地接受着祖母为他安排好的一切,活成了她所期待的样子,一个规规矩矩的,合乎情理的人。这样了无生趣的父亲早早的就去世了,就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想他死去的时候,应该对人世是没有丝毫留恋的。

他们父子之间唯一的温情的时刻,是父亲临死之前,把他叫到床前。他干燥的嘴唇靠近他的耳朵,气若游丝的对他说道,“好好照顾你娘。”

末了,他有气无力的转过头,像是失去了水分一样干瘪的脸庞深深地陷入了枕头之中。“别学我。”

那是父亲最终留给他的三个字。在光线昏昧的老屋里,这三个字简直就像是千斤重的石头,密不透风的压在了他的心上。他看着父亲那倾颓的背影,闻着父亲那和屋子一样糟朽的气息,忽然对未知的命运感到恐惧。自己以后,也会成为父亲这样,完全感受不到幸福,临死之前都闷闷不乐的可怜虫吗?他身上流着和父亲一样的血,可父亲却让自己不要学他,不要和他一样。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父亲刻在他身上的样子?

至今不明白父亲最后说的这三个字的深意,那时候他还懵懵懂懂。父亲死后分了家,他和母亲分到了一座偏僻的小院子。母亲紧巴巴的握着父亲留下来的几个钱,请不起太多仆人,很多事都要学着自己做,但是一直出手大方的给自己最好的条件念书。他为了求学远走他乡,把母亲独自留在这个小院子里。他告诉自己回乡的时候,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最终自己竟是以这样的面目回来,以这种让母亲伤心欲绝的方式。

在他最伤心最绝望的时候,是母亲的温柔抚平了他内心的伤口。他不知道母亲为自己流过多少泪,可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从不敢哭。她总是一脸高高兴兴的样子,告诉自己今天外面的阳光很好,要多出去晒晒太阳,不要老是闷在屋里,娘给你念一段书。在母亲的照顾之下,他逐渐从灰色的情绪之中走了出来,接受了自己的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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