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哑着喉咙笑了笑:“没想到吧,瞎子还真找了个人给他养老送终。我说小哥,同样是孤家寡人的,你就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胖爷我好心不说坏话,人这一老,七病八病都他娘的跟吃饭似的,你要是”
苏万心想胖子这是找死还是活腻了,无论对谁,这话都是一剂友尽的猛药啊。
张起灵动作顿了半秒,没有表现出怒意,只是淡然道:“都一样,没什么好送的。”
这个“送”自然不是送礼,而是送终。没什么好送的,因为原本就一无所有。作为哑巴张、起灵人、张家族长,张起灵的一生飘泊羁旅跌宕起伏,充满传奇色,但死的那一天,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渺小鄙陋,甚至不为人知。
世上装逼的人太多,吃好的穿好的,却总要往眼角涂一点亮晶晶的唾沫垂泪自怜。他们在下雨天拿手绢默默拭泪,在群山间浅唱神曲买卖,在大河边低吟最炫羊角风,对着苍茫的天空微笑,笑出菊花一般的明媚的忧伤,叹一口气,说道:我一无所有,我是个孤独者……无论如何修饰、如何勾勒描边,都比不上张起灵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什么好送的”。
苏万忽然觉得自己背上也不是那么痛了。
“这哪能一样,”胖子说道,“小哥,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啊。我看你们张家人也够不靠谱的,你要是真找不到什么人,别忘了我胖爷,天真那儿也行,北京杭州,随便挑,兄弟的地盘儿就是你的地盘儿要是怕想不起来,胖爷我这就给你留个条儿。”
张起灵默不作声,一刻不停地撕着苏万背上的残存物。
“苏小同志搞成这样,也不能就放这儿不管,”胖子继续说道,“得,我在这儿守着。小哥,你就乐吧,你又独立自主了。要是能找到天真,记得替胖爷我揍他一顿,这把大白狗腿你拿着。”
“我都记住了。”张起灵沉默了很久,答道。也不知道他记住的究竟是哪几条。
而后脚步声远了。
四周很安静,苏万听见胖子竟然在唱歌,调子不错,很有民族味道,但语种很奇葩,既不像粤语也不像英语,总之他一句都没听懂。
胖子唱了一首,还没尽兴,又起了另一个头,是首苏万知道的老歌。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纤细的曲调被胖子的破嗓门唱得七扭八歪,可苏万分明从中听到了真切的柔情。
胖子唱到“找不到一丝丝怜惜”就停了。
“找不到了,日子啊,就是这么混着过,”胖子喃喃道,“有些时候是真的好,可惜,还没反应过来,就他娘的过去了,刨都刨不出来。”
好的时光,好的画面,好的人,都是这样过去,再也找不到。
灰头土脸、浑身血污的胖子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而后重重地坐倒在地。苏万侧过头,傻愣愣地看着他背上紫黑色的血洞。
胖子就这么坐着,不再唱歌,不再说话,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这样坚定地坐在苏万身边。
得,我在这儿守着。
他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