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唱戏,说浅点,唱的就是一个情字。不管你什么情,妆一上,锣鼓一敲,你就是在戏里了。不带情入戏的那不叫入戏,那叫瞎叫唤,丢的不仅是你的脸,还是整个行当的脸。但是”师傅将手上的板子狠狠敲在桌上,“脱下这身戏服,你就是你自己了,不该有的情别留着,不该信的话就当耳旁风。你再怎么唱,也不能把自己唱成杨贵妃,更唱不成虞姬。何况就是唱成了,她们落了个什么下场啊?”
那天是正月十三,难得没下雪,放了十天来的第一次晴。师傅用早已不甚中用的嗓子和我们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规矩,我跪在那不过脑似的连连答“是”,什么都只记了个大概,却唯独把这几句记得清楚,十年未忘。
我是那一群师兄弟里第二个成角儿的。
第一个是霈师兄,他功夫下得足,资质又好,像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他比我大三岁,亲兄长一般整整照顾了我八年,却在第九年元夕未过时,坐上一辆马车走了。
“你会后悔吗?”我问他。
“不会。”他抱住我又很快放开,眉眼间像是春雪初融,朝我笑道:“好好唱下去。”
我点头,看着被夕阳笼罩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情之一字真的太厉害了,厉害到霈师兄心甘情愿舍弃用十年苦功换来的一切,去换取一个虚妄的与子偕老。
“值得吗?”我一个人在戏园子门口坐了很久,“这样的事见得还不够多吗?”
入行这些年,这样的事见得还不够多吗?
又有几个……又有几个能在时隔数年后,故地重游,道一句我不曾后悔?
“景彦,”我开口打破沉默,“我不信,从来都不信。”
“阿衾,你知道吗?你的爱憎其实分得很清楚。喜欢什么或是厌恶什么,从不会与人道出其中一二三的缘由来。可刚才,你怔了许久,分明是……犹豫了。”他伸手替我理好被风吹乱的鬓发,“你是心底真的不信,还是,觉得不应该信?”
我偏过头,冷冷道:“你醉了。”
这天的夜似乎格外漫长。
我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仰头望天,无星,无月,但我伸出双手往空中一拍,再挪到灯下,鲜红的一点清晰可见有蚊子啊。
我扯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个笑来,随即又放弃了。
真是一点也不好笑。
我想,我该回去了。
(八)
次日天还是阴沉沉的,一大清早,景彦就叩开了我卧房的门。
“阿衾,”他揪住我的袖子,睁大双眼很是无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