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泓烨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来变化巨大,尤其是到了文渊阁之后,能同他接触的必然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久而久之自然养成了另外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来源于手上的权力,自然是让人倍感压迫的。但具体变了多少他也不清楚,人就是这样,看别人的时候总是分外通透,看自己的时候却总像是隔着个屏障似的,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听句实话,基本上是不可能。龙义和纪小白自小长在他身边,倒是还能说上几句真心话。可纪小白本就是个神经大条的,问他就等同于没问。龙义做事又喜欢瞻前顾后,很多时候也是不敢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的。
纪泓烨看着吉祥和如意这两个丫头溜的比谁都快,不禁蹙了眉头。他如今竟是这般让人感觉害怕了吗?也难怪他刚才训斥阿锦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像往常那般反驳,还想着讨好他,让他消气。
于是,纪泓烨、纪大人、纪阁老开始自省。
别人怕他也就算了,可阿锦是断断不能怕他的。他们以后是要做夫妻的,如果她一直这般惧怕他,那还能生出什么夫妻情意来?也是怪他,平时对她管教得太多,有关于她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他都要过问一遍,这怎么看都像是父亲在养女儿的心态。可他若真是放任她不管,她小小年纪不小心被人骗了,可怎么是好?
纪泓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其实就是施骗的那个人。一心管着人家,不就是怕她喜欢了别人吗?他以前没喜欢过别人,所以也是在摸索,这倒是让聪明绝顶的纪大人伤透了脑筋。
纳兰锦绣本来想今天应该是不安宁的一天,有许多事情会自己找上门来。不知道那位名副其实的郡主有没有醒?也不知道镇北王会如何安置自己?更不知道她和三哥的婚事还能不能做数?
这么多问题堆在一起,让她的头都跟着疼了起来。可她心里却无比清楚,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面对,这些问题都是切实存在的,她需要一个一个的去处理。她又靠着床塌坐了一会儿,看见天光大亮,也觉得身子舒服了一些,就起身想让吉祥和如意给她梳妆。
她觉得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应该体面面的。即便镇北王真的要将她除名,她也不会去求他。虽然失去镇北王府郡主这个身份的庇护,在以后的生活里,她可能要艰难许多,甚至和三哥的婚事都做不了数,可她依然不想求人。
上一世的时候,她曾为了让纳兰府里的人能有一条活路,不止一次的求过宗玄奕。结果自然是没有用的,该死的死,该流放的流放,该变卖的变卖。到头来纳兰府,真的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而已。
所以,向强者示弱,尤其是欺凌自己的人示弱,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坚强起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她就不相信,死都死过的人,还能有什么困难是她克服不了的。
纪泓烨本来是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卷书看。见她要起身梳妆,他把书籍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蹙了眉头,道:“你身体不舒服,应该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已经好多了。”纳兰锦绣正想要弯腰穿鞋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被纪泓烨抱了,又放回到床榻上了。
“既然还疼着,那就在床上歇着吧。”
纳兰锦绣摇头:“我也不能一整天都赖在床上。”
“你想赖这边待着,哪有什么能不能的。”
“三哥,你信吗?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我的。”
纪泓烨正在低着头给她盖被子,闻言只闷闷的嗯了一声,接着又说:“我自会替你应付的,你尽管歇着。”
“这不是旁的事情,只怕……”她想说的是,这事离了她肯定是不行的,一个冒牌郡主,享受了那么多年荣华富贵,如今也该是要偿还的时候了。
纪泓烨终于替她盖好了被子,抬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纳兰锦绣就觉得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因为三哥的眉眼正沉着,不辨喜怒。
“三哥,你这般看着我作什么?”纳兰锦绣小声的问,怎么听起来都是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