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冰文!
心中心思万千,王初七脚下的动作却更是迅疾,但是随后他却突然缓了下来,只因为,他忽然想到,若是想要进入快活林,还需要借助别人的名头。
最好可以改头换面,否则被山左司徒认了出来亦或者是被快活王看中王初七脸色暗沉,极为难看!这样的可能便是在他的脑子里闪过一闪,也让他心中一阵翻腾。
他想了想快活王的赌会上会出现的人物,便下了决心要去寻那个闻名兰州城的小霸王时铭!这个人古龙先生所给的笔墨不多,但是从他行事之间可以看出,应当是个率真肆意的少年。
这样的人,一般人可能受不住他的专横跋扈!但是若是成了他的朋友,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而王初七此刻转道要去做的事情,便是先成为这小霸王的朋友!
另外,也全当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便去探探这小霸王是不是真的像街坊间传闻的一般纨绔败家!古龙先生的隐晦提及,此人应当并非表面那般顽劣无用。
王初七身影消失,徐若愚的身影却突然晃现在了那林荫小道上。
他的旁边站着一身白衣飘飘若仙的白飞飞。
白飞飞轻声道:“这样便让他走了么,你心中便无不甘?”
徐若愚微微笑了笑道:“若是无法苛求两心相悦相濡以沫,不如洒脱放手相忘于江湖。”
白飞飞微怔,却叹息一声道:“你们男人何时也同女人一般了,尽说些欺骗自己的话……”
徐若愚脸上的微笑慢慢转为苦笑,眼睛却仍旧十分明亮道:“我怎忍心强迫与他……”
这世上无可奈何地事情太多了,无力挣扎的事情也太多了。
幼时被父亲逼迫习武练字,长大后被师傅逼迫仗剑江湖历练心境,随后被母亲的家信追逐命他速速归家。他活了这么许多年,从未真正的有过一次自我。他不需去想,别人已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他也懒得去想,就好似一切都可以将就。
白飞飞瞧着徐若愚脸上渐渐浮现的似酸涩似开朗的笑,心中愈发感觉莫名其妙。
疑惑道:“你为何笑?”
徐若愚道:“我已卸下心中的包袱,我为何不笑?我浪迹江湖也已有六七年,屡过家门而不入,我的父亲母亲早已因此伤透了心。他们心中怕是早已后悔将我送往华山学武。甚至可能恨不得打断我的腿,只盼望我安生的留在家中。此番,我废了执剑的右手,也算是遂了他们的愿。”
白飞飞心中动容,一双明眸静静地瞧着静立的徐若愚,此时的他仿佛是生在空谷的松柏,宁静淡泊的极飘渺也极亲切可爱。
徐若愚又似想起些什么般,微笑道:“幼时,我甚是顽劣,因表妹甚是得父母喜爱心生妒忌,竟用剪刀剪了她的头发,若非如此,怕是我也不会被送上华山……”想到那个年幼的女孩子抓着断发,哭的凄惨的模样,徐若愚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白飞飞疑惑的看着他,她并不明白徐若愚为何会在此刻提到一个毫不相关的女子。
徐若愚轻声一笑,眉眼俱是暖融融的意味,道:“她已等了我十五年,恨着我,念着我,我原先不回家也不过是为了避开她,没想到她性子倔强至此,竟然不管不顾的呆在了我的家中,也不在意无聘无媒,也不顾及旁人眼色,我若是负了她,方才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徐若愚的声音幽幽的随山峰散去,白飞飞却莫名的羡慕起那个终于等到他回应的女子。
不管是朱七七还是燕冰文,还是此刻徐若愚温柔挂在口中的女子,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敢,为了爱而执着的不顾一切的勇敢。
白飞飞声音微涩道:“那你为何还要询问初七?”
为何?
兴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真正放下的理由。
兴许是他早已知道了答案,只是还留存着那么一丝不甘心。
两人对话间,王初七已经掠出了山林。
站在山脚,他已能看见远处的山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天边的红日低垂,霞光漫天。飞鸟在那色的匹练里结伴归巢,耳边的狗吠声夹杂着幼童的欢声笑语。
王初七突然觉得天地如此的广阔美好,也如此的安静寂寞。
他想起了红衣刺目的母亲,想起了伏在他耳边低语的哥哥。
他从未如此的想念他们,他多么希望一家人能安好的生活在一起。
没有仇恨,没有阴谋,没有隐瞒……
王初七驻足良久,待西边的日轮已完全消失在了山脊,美丽的霞光也渐渐敛。方才辨明了方向,疾行而去。
他的轻功已成,若非遇上绝顶高手,逃命便不是问题。
王初七相信徐若愚所说的话,心里对自己要办的事情也多了些底气,他现在要赶去的地方正是兰州。
快活林便在兰州城外百余里的兴龙山上,说来一起奇怪,兰州城附近的山全部都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就好似被天火燃尽一切的土馒头。偏偏这座兴龙山林木茂密、溪泉环绕,可以算的上是西北的第一名山。
王夫人历时几年方才依着这西北第一名山上的西北第一名泉三元泉,在兴龙山麓建起了这“快活林”。
快活林中有佳茗美酒,有绝色美女,有园林盛景……只有你想不到,却没有那里没有的。那里可算得上是世上第一大快活的地方。
兰州城里的茶楼里也并不似王初七想的那般安静,处处可见高谈阔论的风流才子,他们群聚在一起,谈朝堂政事,谈江湖纷争,谈闺阁密事……肆无忌惮至极。让王初七都微微的怔愣。
怔愣的人,自然不仅是王初七。
还有那一干自命不凡的风流雅士。
王初七风餐露宿几宿,紧赶慢赶方才赶到了兰州。进城之时已是黄昏,再迟一刻,城门便要关上了。
一路行来,街道上的行人莫不是对他多了几分打量。但是王初七又累又饿,看见一家茶馆便钻了进去。连茶馆之中坐了些什么人也不曾打量便招呼那茶馆里奔走的伙计道:“给我来些吃的。”
那伙计一愣,旁边的人也俱都是一愣。
伙计道:“茶馆里只有些配茶水的点心。”
王初七顿时便窘迫的恨不得将头埋到桌子下面去,到茶馆里要吃的,他怕是这第一人了。那茶馆老板是个有些年纪的老者,笑呵呵道:“便给这小哥上些致的点心。再上壶浓香宜口的红茶。”
他吩咐了伙计又转头向王初七道:“这样可好?”
王初七点了点头,应道:“再好不过了,是我糊涂了。”
茶馆里的声音这才又渐渐的凝聚起来,那些反复打量他的人也俱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王初七心下方才松了一口气。乘着这档子工夫,他伸手便去揉酸胀的大腿。这两日急迫的赶路,他委实是吃了许多苦。
但是瞧着近在眼前的兴龙山,快活林,他心中便止不住的感到快乐和兴奋。
仿佛华卿和燕冰文已盈盈笑着向他走来。
自茶馆一番吃喝,填踏实了肚子。
王初七方才觉的自己是重新活了过来。
出了茶馆,又进了一家客栈,抛给了掌柜的一块分量十足的银子,很快王初七所需求的东西所要打探的消息便一应都解决了。
好好的洗了一个澡,出门又唤来小二想办法将他的平安信送到王怜花的手里。
那小二却一直怔愣,想来他也是没有意识到,刚刚进来住店的那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梳洗干净之后竟是如天上仙人般的绝妙人物。王初七皱了皱眉,又捻了块银子递到他手里,道:“你务必将此信交递到洛阳中原孟尝欧阳喜的手中,拜托他交给王府的大公子王怜花,你可记清楚了?”
小二点头如捣蒜,眼睛却仍是眨也不眨的看着王初七。
王初七终于是被他的视线看的恼怒了,转身便掠回了房间!
“啪”的一声合上的房门,方才让那小二陡然惊醒了来。他怔怔的看了看王初七所住的那个房间,刚刚那个在眼前的人似真似幻让他倒是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的错觉。他犹在回忆。
王初七清洌的声音又穿过那扇门落进他的耳朵里,他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次。这声音里有几分冷意,小二在这龙蛇混杂的客栈混迹了几年,自然也感受的十分清楚,头脑瞬间清醒了大半。因此,忙点头哈腰的应着退着离开。
小二走后,王初七方才又缓缓的打开了门。
现在的王初七与方才的王初七已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只因他白净的脸上多了一块疤。
斜斜的自右眼的眼角划向了嘴角。
一张漂亮的脸生生因为这道狰狞的疤变得可怖,可是整个人也因此多了份男儿的硬朗。伤痕是一个男人最沉默最有力的荣耀。这句话果然不错。
王初七少见的没有穿白色,而是一身黑色。衣服是兰州城里最有名的香韵坊出品的,内松外紧,十分合身,把少年略显瘦弱的身体衬得颀长。墨色的缎子衣袍下摆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一身清华此刻更是如画上清朗的山竹般优雅。
你只需忽略了他的脸,忽略了他那张有种狭长刀疤的脸。
此时若是有熟识王初七的人在此,怕是心中也会为他的变化而心存疑惑。他一身温和的让人舒适的气息已都敛去,现在盘绕周身的却是和他手中佩剑有几分相似的冷冽气质。
剑,自然并非是王初七的兵器。
只是那些个富家子弟皆都喜欢在腰侧悬一柄华而无实的长剑以充江湖潇洒剑客。这些人通常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剑乃是杀人之兵器,便是最普通的一把剑,在一个高手的手里,它也可以成为一件绝世兵刃。而那华丽的宝剑,便是被那些人配在腰间也毫无作用。
王初七真正的兵刃是一柄匕首,一柄刀刃雪亮,刀柄漆黑的匕首。
这匕首藏在他的暖玉空间,能够瞬息之间随着他的意念出现,他腰间这柄托客栈掌柜的在当铺里搜罗来的宝剑,不过是他用来吸引耳目的玩物。
但是王初七却不曾想,他的计策这般成功。便是连老天爷也是帮着他的。
他腰间那把宝剑竟是兰州城鼎鼎有名的“小霸王”时铭的所有物。那把宝剑正是他缺金银时典当进当铺的,并白纸黑字说了日后定会赎回来。当铺老板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是以高价购。但是从此以后,时铭却好似忘了这桩事情,每日在兰州城挥金如土,作恶胡闹。
兰州城中人都道时铭父亲死后,家财已被时铭短短两年内挥霍一空。
当铺老板正痛惜那损失的大把银钱,却逢上王初七这个不知金钱几许重要的小祖宗。那掌柜的应王初七的要求而来,自然也不在乎花多少银钱。
这把剑便转手到了王初七的手里。
王初七配着这把剑走进夜市不过半刻钟,便被吆喝而来的一众少年少女围在了中间。
王初七毫无避讳,毫不遮掩的直视着当先而立的时铭。